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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赌场大案背后的中国豪赌客:有人欠赌债被迫运毒

2017-9-7 10:02| 发布者: 潇洒哥| 查看: 11121| 评论: 0

8月12日,48岁的澳大利亚人杰森·奥康纳出现在上海浦东机场。他长着典型的西方面孔,有点谢顶,长脸,戴着一副眼镜。旁边,跟着上海的公安人员。他们是执行驱逐奥康纳出境的公务人员,根据相关规定,他们要监督奥纳康直到他登机为止。


去年十月,奥康纳刚飞抵上海不久就被捕了。在看守所里监禁了八个多月后,6月26日,他和另外17名同事站到上海宝山区人民法院的被告席。他们最终当庭认罪,奥康纳也成为获刑最长的员工之一——有期徒刑十个月,从被羁押进看守所之日算起。刑满之后,他还要被驱逐出境。


杰森·奥康纳是澳大利亚皇冠集团负责国际贵宾厅业务的执行总经理,负责集团下的赌场业务。这家赌场此前一直在中国非法活动,招揽中国权贵赌客,到澳洲赌场赌博。这个案件令一个潜伏在中国大陆的神秘群体浮出水面。


过去二十年里,无数海外赌场或者派遣自己员工,或者依靠中介人,在大陆编织起一张笼络权贵的巨网,为境外赌场输送客源。他们善用技巧,洞悉人性,凭借五花八门的“诱惑术”引导人们坐到赌桌旁边。然而,赌场没有永远的赢家,中介人也常败于自己的“诱饵”。


外界将此案视为中国政府发出的一个严重警告。随着中央反腐力度的加大,一些高端赌客放弃澳门,转战新加坡、菲律宾、韩国、澳大利亚等周边国赌常为应对新局面,2015年初,公安部就公开表示,中国正严打海外赌场吸引本国居民出境赌博的行为。时任公安部治安管理局副局长华敬锋更是称,“一些国家把我们国家当做一个大市场……这也是打击的重点。”


赌场:“澳门奇迹”


杰森·奥康纳不定期会到中国来,设在中国办事处的员工会陪着他去见一些VIP客户。很多客户都希望能见他。为皇冠提供咨询的专家苏迪尔·凯尔说,出手阔绰的中国富豪希望能和赌场高管见面,他们觉得这很有面子。


皇冠赌场是澳大利亚最大的酒店赌场之一,和很多海外赌场一样,他们在中国大陆开设办事机构,推广其赌场业务。赌场通过安排旅行等方式,把这些有钱人送到自己赌常皇冠会为这些赌客提供免费住宿,甚至高额信贷额度。


苏迪尔·凯尔向媒体披露,皇冠赌场的200名顶级玩家绝大多数来自中国大陆。皇冠集团的文件也显示,2016年6月份结束的财政年度里,皇冠年收入达28亿美元,近三分之一收入来自中国大陆客户。


一般赌场,分中场和贵宾厅两类场所。前者多供散客投注,人流大,赌注较小,更像是旅游景点,供游客感受气氛。后者则是特供高级赌客的私人空间,以玩百家乐为主,玩法简单,赌注大。贵宾厅的装修和服务也是整个赌场的顶级配置。


最早依赖贵宾厅收入的,是澳门。亚洲责任博彩联盟创设主席苏国京接受本刊采访时说,“如果没有贵宾厅,就没有澳门博彩业。”


《澳门日报》也曾指出,美国拉斯维加斯贵宾厅收入只占其赌博总收入的四成,在新加坡占约四至五成,而在澳门,贵宾厅收入却高达总收入七成以上。

贵宾厅的崛起,源于澳门赌王何鸿燊。在多年独家经营中,何鸿燊的赌场都采用中介人制,这些中介人掌握着大量富豪赌客名单。2002年,赌权开放后,终结了何鸿燊对澳门赌场长达30年的垄断经营,澳门赌场更是重视与中介人合作,吸引高级赌客。


由于外汇管控,大陆赌客无法携带大量资金进入澳门。而让赌场为每一位赌客提供高额贷款又不现实。这时,中介人就顺理成章承担起向富豪赌客提供筹码的工作,也就是放贷,并负责后期讨债,在澳门有个专业术语叫“洗码”。那些洗码的中介,也叫“叠码仔”。


2002年,澳门特区行政会通过《中介人行政法规》,获得资质的中介人受相关法律法规保护。


凭借中介人制度,贵宾厅业务实现井喷式增长,澳门赌场收入在2006年超过了拉斯维加斯,成为世界第一赌城。到2013年,澳门博彩业总收入达3600多亿,当地政府财政收入近80%来自博彩业,澳门也成为世界上发展最快的地区之一,创造了“澳门奇迹”。


其他国家赌场看到这种情况,开始向澳门学习。张豫冬发现,2009年左右,很多国外赌场人士到澳门,吃饭时常会说,想引进澳门这套中介人制度。


46岁的张豫冬有很多身份。生于革命干部家庭,他早年在老家江苏南京做过侦察兵、国土系统公务员,后从商,做过文化公司,也在菲律宾做过生意,但他更为人知的身份,是澳门赌场中介圈里小有名气的“南京冬”。2000年,张豫冬初入澳门,从赌场中介最底层做起,最终成为澳门三家贵宾厅的股东。


赌客:“我要去国外”


2016年10月之前,杰森·奥康纳把皇冠贵宾厅的工作做得红红火火。被捕前的上一个财年,在他运作下,中国赴皇冠赌博的客户,增长了16%。皇冠也因此给了他75万澳元(约合397万人民币)奖金。


奥康纳和他的团队每年都会给中国的员工下达业绩考核指标。法庭文件显示,皇冠集团把中国市场分成五个区域,最大两个区是上海所在的华东区和以武汉为首的华中区。2015年7月1日至2016年6月30日,上海和武汉地区的业绩指标为64亿澳元,但两个地区最终完成了150余亿澳元(约791.5亿人民币)。按比例提成,该地区几名员工获得了40多万至200余万人民币不等的收入。


赌场的大陆客源,确实会因地域而有所不同,这和经济形势有关。“以前温州炒房团全世界跑,现在不见了”,苏国京说,赌客区域是呈波段性的,一个省一个省的来,“这段时间可能地产做得特别好,另一段可能IT做得特别好”。


张豫冬也感受到这种变化。“早期可能是房地产商、炒股票的人非常多”,张豫冬向本刊回忆道,“2009到2010年左右,山西的煤老板会比较多。当然一直不断的还是演艺圈明星或者各种老板。”


有段时间,一些腐败高官也热衷赌博。澳门一位赌场中介接受《中国经济周刊》采访时称,官员在赌场里消费,经常比很多富商还要阔绰,“真正出手狠辣的都是企业出面招待的(官员),反正输了也不是自己的,一把下去就几十万”。


2015年2月,原农业银行执行董事、副行长杨琨因受贿罪被判处无期徒刑。杨琨就好赌,只和有身份且熟识的人打牌,常有地产商陪其去澳门“度假”。官员涉赌的案例早期就有,2001年,沈阳市原副市长马向东因贪污受贿、挪用公款、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被判处死刑。据报道,他在中央党校学习期间,都随身带着《赌术精选》、《赌术实战108招》等书籍,并多次赴澳门赌博。


这些官员赌客,甚至还成为国外情报机构的猎物。新华社“新华国际”客户端引述外媒报道称,中国有关部门表示,有证据表明“美国特工”利诱并设圈套,将前来赌博的内地官员拉下水,迫使他们与美国政府合作。


中国掀起反腐风暴后,这种情况才得到遏制。澎湃引述外媒报道称,政府已经采取严格措施,确保所有前往澳门的官员身份都会被发现。

由于早年在国土系统工作,张豫冬认识很多官员。不过,他有个原则,不拉官员进赌场,“我更多是通过这些官员资源,认识一些商人,通过这样的关系把那些商人带到赌潮。


澳大利亚、新加坡等地赌场开始借鉴中介人制度后,“澳门的叠码仔直接去这些国家了”,张豫冬说,尤其是中国加大反腐力度,很多权贵客户觉得“澳门可能眼线比较多,会有人监视他的行踪,为了更安全,就跟叠码仔说,我要去国外”。


每次回大陆,张豫冬就开始联系官商朋友,组织旅游或饭局。“我只有出很多钱才能碰到那些比较高端的人,这些人都是通过朋友再结识,再扩大。”张豫冬说,凭经验粗算,一百个饭局,可能才收获一个优质客户,但他明白,一个客户的收益,就远远超过很多人工作几十年的报偿。


6月初,张豫冬收到一位制片人妻子的微信。两人是在不久前一次影视圈饭局上互加微信的。她问张豫冬:澳门还有洗码的吗,她想去澳门赌一赌。


眼看一笔新生意送上门,张豫冬却放弃了,他话锋一转,开始劝对方赌博不好,不要沾,“想去澳门游玩,吃喝玩乐什么的全包我身上”。话题就此结束,对方听了还挺高兴,觉得“冬哥”够意思。


叠码仔:“战略合作伙伴”


5月29日,当杰森·奥康纳还在上海的看守所里等待法院开庭时,中国又发生了新的赌场风波。新加坡滨海湾金沙娱乐城把孔令辉告到香港高院,追讨250多万港元欠款。

当时孔令辉还是中国女子乒乓球国家队主教练,那天晚上十点多,孔令辉发布声明,否认自己赌博,他说“亲朋好友进去娱乐,我在旁边观看,期间帮他们去取筹码并留下相关私人信息”。


担心赌客拖欠赌债,正是张豫冬没有当即答应那位制片人妻子的原因:“我们不熟,她是不是一个好赌客?她经济上有没有能力赌?赌了能不能还?我都不了解。我要是答应了,万一她玩大了还不起怎么办?如果我拒绝,又把话说死了,也不礼貌,万一她是有潜力的人呢?”


为了更准确判断潜在客户的信息,张豫冬有时会雇私家侦探,甚至动用老家政府系统熟人了解客户家庭、财务状况,比如对方近期有没有大笔资金收不回来。必要时,也会在对方公司安插眼线,监视其经营情况。对中介人而言,优质客户的可掌控性至关重要。


中国大陆地区明令禁止宣传赌博行为,皇冠赌场在大陆开设办事处,是以推广度假村的名义开展活动。张豫冬知道有一些赌场老板,可能会办夜总会、俱乐部,“明着是比较高端的娱乐会所,把当地有名望的人聚在一起,以此来增加人脉”。


一般贵宾厅会给叠码仔几百万到几千万不等的信用筹码。叠码仔则根据赌客身价、偿还能力决定借出多少筹码,等客人离开后,账房算出客人借出的总筹码量,不论赌客输赢,叠码仔都会从该数额中抽千分之十到十五的佣金。


“很多人误会,觉得叠码仔是坏人,就是骗赌客输,以此赚钱,实际上不是这么回事。”张豫冬对本刊说,他其实更希望客人赢,越赢的客人,才会下注越多,自己赚得也越多。“叠码仔不想榨干客人,我们和赌客是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与人交谈中,张豫冬态度和善,经常笑眯眯的,给人一种脾气温吞的感觉。他说话也慢条斯理,经常问对方是否明白自己的意思,不懂可以再解释。在讲述叠码仔赚钱机制时,张豫冬高举双手,手心相对,从桌子的一端移到另一端,好似手捧大把五颜六色的筹码,往返于赌桌和账房之间。


“赌桌是走流水的,赌客有输有赢,一般而言,流水可达到赌注的5到10倍。”苏国京也向本刊证实了这个说法,如果客人拿700万去赌,流水大概能达到3500万,这个过程一般最长两天。这样不管赌客输赢,跟着他的叠码仔一次可能赚35万。“你说叠码仔是不是会跟打了鸡血一样给赌客服务好?”


叠码仔不但为大赌客提供直升机、豪车接送、顶级酒店住宿等奢华服务,还要帮赌客端茶倒水、伺候吃饭,甚至在赌客吐痰时,要用卫生纸接祝赌客输钱急眼,扇叠码仔耳光解气他们也得忍着。


追债:“美好世界”


赌客欠债的情况,并不少见。皇冠赌场也经常遇到。2014年,这家赌场将一名中国赌客诉至墨尔本高等法院。据赌场提供的资料,这名赌客名叫李昭,常住中国。2011年10月份,靠着赌场提供的信用额度,他在赌场里豪赌十三天,最终欠下赌债800万澳元(约4660万人民币)后失踪。


另据澳大利亚媒体报道,当地犯罪团伙甚至利用这些欠债的中国人从事违法活动。一名来自中国的留学生,因为欠下8000万澳元(约合人民币4.61亿元)的巨额赌债,被迫运送毒品,结果被捕。


对比之下,孔令辉欠下的250万港元并不算多。据媒体报道,孔令辉后来通过朋友与身在澳门、同游新加坡的友人交涉,还清赌债,同时也支付了利息和律师费用。


“我们同行之间都很了解,孔令辉这个案子不是说他跟赌场借钱,这一看就是跟中间人,跟我们叠码仔一样”,张豫冬说,以他的经验来看,大型赌场赌客的资金需求非常庞大,赌场不可能直接借钱给对方,“这就是为什么一个贵宾厅,比如有十桌的话,可能会有100个中介人。就算是李嘉诚一个人,都无法承包这么一个厅,因为现金流量是巨大的。一个贵宾厅就是一个团体,像一个企业,不是一个人能干的事。”


理论上,赌客向中介人借钱,需要签一个协议,上面规定好归还时间,否则就要支付利息。“但大部分人不愿意签,特别高端的人不想留下签名,担心以后不好处理”,张豫冬说,赌场也是如此,一开始进澳门赌场是要扫护照的,以此来换一张类似工作卡入场,“但后来取消了,赌客会觉得不舒服——你这事儿这么多,我去别的地儿了。”


张豫冬的大部分客户,都是熟人或熟人介绍,知道对方的偿还能力,也不用签那“生分”的协议。“但如果你对这个人不太信任,这时候就可能会签合同。有点像孔令辉这个案例,如果赌客还不上债,赌场可以拿这张纸到香港法院去告这个人。”


据苏国京介绍,按规矩,赌客欠款签字,贵宾赌客可以有一个月的时间还钱,但赌场会给每位赌客同样的账期,能现场还清就现场还。针对有账期的赌客,叠码仔会在期间多次提醒。若赌客过期没还,赌场会把责任转嫁给叠码仔。


叠码仔这时就会加息,或劝说,或威胁。一些叠码仔也会采用暴力等违法形式追债。这些手段,张豫冬现在是看不上的。但年轻时,他也曾让小弟配合演戏,假装打人,以此吓唬欠债赌客。


如果赌客第二月还没还钱,双方会追加二次协议,规定利息、还账时间等细节。在此环节,赌客必须想尽方法找个担保人出面协调。也就是说,如果赌客还不了钱,担保人要负责。法外之地,往往需要凭人情解决问题,担保人也是这种环境下特殊产物。


张豫冬举了个例子,老张介绍朋友借钱参赌,这时候,老张就是对方的担保人。如果他朋友赖账,实在追不回来,老张就要付欠款。“有时候欠款的赌客会以自己的房产作抵押。当然很多时候是口头上的,也是靠信誉,并没有什么法律效应。”


张豫冬感觉,早期讨债,通常很顺利。“那是一个全民借贷的时候,恨不得家里老头老太太都会把钱拿出去放高利贷。当时经济也好。”张豫冬说,当时很多人把外面放贷的利息要回来就能顶债了。但到2011年左右,赌债就不好追了。


近两年,张豫冬和同行相聚,讨论最多的就是谁有更多的钱没收回来。“在坐的都是讨债行家,但经常是谁一说自己有多少钱收不回来,另一个马上说自己还有更多坏账。”


如果三个月到半年都还不上钱,赌场就扛不住了,就会采取法律等非常手段。


2013年底,多位澳门博彩业人士创办了追债网站“美好世界”,专门公布输钱不还的内地赌客名单。一年多的时间,名单里的“老赖”就从70人涨了10倍。


针对一些官员“老赖”,也有叠码仔写匿名检举信的情况。


最狠的一招是“杀数”。这是赌场造假的一种手段,可以让一些数字永不出现。张豫冬介绍,一些不正派的叠码仔会和一些缅甸、越南的小赌场合作。叠码仔骗“老赖”说自己在澳门没有筹码额度了,但在东南亚的厅里有。在不正规的小赌场里,叠码仔做局,让自己人假装赌客陪对方赌,赌场通过作弊保证赌客一直输,以此变相收账。


最高级的,也是出于无奈的一招,叫“帮你东山再起”。张豫冬说,赌客和叠码仔就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前一阵,张豫冬联系上一位还不起钱的赌客,给他介绍了一些房地产项目。希望借此帮助他创收。“当赌客穷到只剩一身肉的时候,那是谁也没办法了。”

2016年10月14日晚,杰森·奥康纳的中国雇员姜玲(音译),正在家中和丈夫一起看香港电影《赌神》,忽然听到敲门声。5名警察进门,对姜玲进行了一些简单查问后,将她带到警局继续调查。在此前后,杰森·奥康纳和其他16名员工也陆续被捕。


奥康纳和皇冠赌场早已经注意到,大陆对待海外赌场在华业务的态度,变得严格起来。被捕前,他们甚至收到过来自中国方面的警告。据外媒报道,中国有关部门此前已经要求皇冠暂停在中国吸引赌客的行为。


就在奥康纳等人被捕一年前,中国还破获了韩国赌场在华非法开展业务的案件。央视《焦点访谈》对这起案件进行了详细报道。


并不清楚皇冠内部是如何应对这一系列警告的,但奥康纳仍然飞到上海来见那些富豪客户,随即被捕。


“在所有的那些事例中,你让赌场销售人员四处去放贷、谈论收款……这可不谨慎,”澳门赌场大亨何猷龙接受外媒采访时表示,“这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就像‘见鬼,你们是故意往我们脸上吐唾沫呢’。”


何猷龙是澳门赌王何鸿燊的儿子,与皇冠赌场的老板詹姆斯·帕克是很好的朋友,一度也有业务上的往来。


据《焦点访谈》报道,早在2013年,公安部代号为801的专案中,就曾抓获4名到中国大肆拉客的韩国籍赌场经理,摧毁了韩国济州一家赌场驻华的犯罪网络。“‘801’专案后,境外赌场在中国活动有所收敛,”公安部治安局行动处处长张晓鹏接受采访时称,但同时,境外赌场的行动,也变得更加警觉更加隐蔽,“他们会定期把派到国内的一些外籍人员频繁进行轮换”。


韩国这些赌场也会为赌客提供免费旅游、免费食宿等服务。同时,针对贵宾客户,这些赌场还会提供“色情服务”。一份韩国某赌场的协议书上就明确注明:换筹码10万,专业按摩服务一次;换筹码20万,韩国三线明星名模服务一次;换筹码50万,韩国三线明星名模三天两夜24小时陪同。


张豫冬也了解到,在越南等东南亚国家,会有一些赌场雇高级妓女,穿着工作服,假扮荷官(赌场发牌员),招待赌客,她们还会变相提供色情服务揽客。


同皇冠赌场一样,韩国赌场也把中国分成几个大区并设大区代表。大区代表并不会贸然直接发展新赌客,而是物色中国籍代理人为赌场拉客。


“从前年(2013年)开始,中国市场是盈利最好的”,韩国一家赌场华中区代表安某在央视画面中说,“中国经济发展条件好,中国人喜欢玩,玩的时间也长。”


2015年6月17日,公安部再次部署抓捕行动,指挥北京、河北、上海、江苏四省市统一行动,抓获韩国籍赌场经理13人、中国籍代理人及团伙骨干34名。四个月后,澳大利亚皇冠赌场在中国的办事网络也遭到摧毁。


据中国最高法院与最高检察院颁布的《关于办理赌博刑事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组织中国公民10人以上赴境外赌博,从中收取回扣、介绍费的属聚众赌博罪;以营利为目的,在计算机网络上建立赌博网站,或者为赌博网站担任代理,接受投注,属开设赌场罪。


为了吸引中国富豪,杰森·奥康纳的老板、皇冠的实际控制人詹姆斯·帕克曾斥巨资装修了赌场贵宾厅,他投入2.12亿澳元(约合人民币11.26亿元)将皇冠赌场的39楼改建成4间独立博彩厅,内部装修极度豪华。


现在,这些贵宾厅里,人声稀少。失去中国业务网后,贵宾赌客也相应减少。曾经一夜掷千金的日子不再。詹姆斯·帕克也开始收缩其对华业务,不但将持有的澳门地区一些股份出售,也决心将发展重心回归澳洲市场。


现实:三更富,五更穷


对于澳门博彩业的未来,苏国京表示中央对澳门赌场的政策愈发收紧,“观点叫‘经济适度多元’,所谓多元也就是说,澳门的博彩收入不能超过50%,这是一个硬指标,如果博彩占了49%,其他的51%分了很多行业,可以勉强说多元,如果你要占50%,再怎么着也不叫多元,还是一家独大。”


与赌场互为依存的中介人,已经感受到市场的寒冬。老许是张豫冬的王牌客户,二人相识第一年,张豫冬就在他身上赚了近千万佣金,常年的合作使二人成了朋友。


2011年8月27日,老许找到张豫冬,称刚接了两个建筑项目,干完后能挣两三个亿,但招投标缺钱。据张豫冬说,当时老许已欠他1.6亿赌资。想到万一生意成了,也就能还上钱了,当天,张豫冬几乎将自己赌厅账上的全部现金借出。三天后,老许跑路去了美国。张豫冬多年积累的现金流断了。


而这只是开始。从2011年下半年开始,张豫冬身边接二连三出现大陆豪赌客跑路的消息,当时他还不知道,这些政商大佬躲避的不只是赌场的高额赌债。


2012年开始,中央刮起了新一轮、力度更强的反腐风暴。《南华早报》2015年底报道,自从内地政府开始反腐,限制内地资金非法流入澳门后,澳门博彩行业已出现长达18个月的螺旋式下滑。2013年以来,高端赌客的下注金额已大幅下降至少70%,贵宾厅赌客人数骤降,赌场中介可借出资金规模也逐渐萎缩。


皇冠赌场收缩业务的同时,它的竞争对手澳大利亚星耀娱乐、新加坡、柬埔寨等东南亚地区赌场的中国富豪客人数量,也在大幅下滑。据新加坡亚洲新闻台报道,新加坡两大赌场都出现盈利下滑,赌场VIP玩家收入2016年比2015年同比下降30%。


2014年4月,澳门“金牌叠码仔”黄山跑路,卷走澳门各赌厅近100亿港币。“黄山事件”如同地震,致使澳门赌场收益连续六个月下跌,一些小赌厅一夜倒闭,叠码仔破产,知名贵宾厅也面临资金周转困难,收紧放码额度。


“叠码仔的无度、恶意放贷是澳门博彩行业断崖式下降的根本原因。”苏国京对本刊说。


叠码仔会根据赌客财力决定放贷多少,理论上,放10%的码是比较安全的。假设一个有5000万资产的赌客获得了500万筹码,最不好的情况下,赌客可拿房子抵押。然而,现实中,赌客输了就想翻本,很可能会再向叠码仔签500万的码。当叠码仔放20%以上额度时,就有可能出现风险。


一些叠码仔开始乱放额度。不管输多惨,赌客总能找到愿意给他洗码的叠码仔,甚至有5000万资产的赌客被放了5000万的码,此时,赌客就算卖房子抵押,也无力还债,这5000万就成了死账。而叠码仔还需要更多资金。他们或拆东补西,或变本加厉地放贷,这种长期的恶性循环,终使行业自食其果。


铸就澳门博彩业辉煌,引得其他赌场效仿的中介人制度首次面临存亡考验。


经历澳门赌场的辉煌和动荡后,张豫冬在2016年出版了第一本小说《澳门往事之孤注一掷》。几次重创后,中介人们也学会了“鸡蛋不能都放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开始多项投资。张豫冬创建了影视公司。7月,由他自己小说改编的电影也已杀青。


“这是个‘三更富,五更穷’的行业,”张豫冬无奈地笑了一下说。就像那些站在牌桌旁的赌客,三更时候,赢得身家千万,到五更,又输得精光。但他们会觉得“永远都有希望”,所以,“做这行的,很少有人能彻底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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