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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你看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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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发表于 2016-03-23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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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是我人生中读的第一部小说,它对我的影响是一生的。但说实话,小孩子还是去看电视剧版的好。因为原著实在少儿不宜,无论是其中的淫秽与血腥场面,还是全书的精神,都远远超出了小孩子的理解能力。儿童尚未形成完善的价值观,他们往往会想当然地认为主角就是“好人”,而当主角做出“好人”所不会做的事的时候,他们要么会不假思索地认为这也是好事,要么就会觉得这是一本坏书。
很多人把水浒当做武侠小说看,认为这本书说的就是一百零八个大侠如何惩恶扬善行侠仗义的故事。持这种想法看水浒的人大部分都会失望,因为全书都是在杀人放火欺负老百姓,就连那些“大侠”也不例外。尤其是领头的那个宋江,身为江湖领袖,不英俊潇洒气度不凡也就罢了,怎么能如此阴险猥琐!这真是一本坏书。
觉得水浒差的,大抵就是这两种人:小孩子和被电视剧误导的大人。
抱着这样的观点来读,未免忒轻看了水浒的深度。
水浒讲的从来不是什么惩恶扬善,替天行道,更不是所谓忠义两全,浩气长存。全书说淫说盗,说快意恩仇,归根结底说了四个字:逼上梁山。
水浒是一本属于成人的黑暗故事。
世界上最好的黑帮小说是哪一本?教父?那是第二。
世界上最好的黑帮小说非水浒莫属。
教父只告诉你西西里的故事,而水浒里的故事,地球上的每个角落,每一天都在发生。
绝望的故事。
水浒世界里只有一种颜色,那就是黑色。不仅江湖是黑的,寻常巷陌,清修之所,就连庙堂之上也全是黑的。黑道是黑的,白道比黑道更黑。那是血干涸的颜色。水浒的每个字都带着血的沉重,它撕下了现实最后一块遮羞布,把一副地狱图赤裸裸血淋淋地展现在读者面前。
我一直认为,真正的地狱,是人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变成鬼。
水浒中的人间,就是这样的地狱。没有轮回,没有解脱,永远出不去的地狱。
悲惨世界里的冉阿让好歹有他的上帝,而水浒中的好汉们,没有救赎,只有手里的刀。水浒更加一针见血,不留余地地指出了这世界的残酷,从而更加真实地展示出了生活在这残酷世界中人的选择。

林冲是第一个展现出全书精神的人物。他做事低调,事事让人,从不惹是生非,是个标准的普通良民。他拥有不高也不低的职位,美丽而恩爱的妻子,高超的武艺,还有几个知心好友。我们理想中平凡而幸福的生活不正是如此吗?然而作者告诉我们:你不找事,事也会来找你。官二代高衙内闯进了普通良民林冲的生活,于是这一切美好的东西都被撕碎了。大好的前途没了,幸福的婚姻没了,最好的朋友背叛了他。就因为一个官二代看上了他妻子,一夜之间,他几十年奋斗得来的东西全都没有了。
即使如此,他还是忍耐。甚至当两个公人差点暗杀了他,他还是劝鲁智深不要杀了他们。因为林冲还相信,靠勤勉和本分,自己有朝一日还能挣回所有的一切。就算鲁智深再三劝他干脆落草,他还是想做个清清白白的正经人。直到草料场那一夜的忍无可忍。
没有人天生想做坏人,怎奈这个世界里只能有两种人:坏人,和死人。
那就他娘的做个坏人吧!
林冲终于被逼上梁山。在那里等着他的是最后一道试炼:投名状。
你要做坏人?杀个无辜先。林冲蹲在山下等了几天,想动手,又没机会。敢情当个坏人也这么难。真的难吗?还是你骨子里不够坏?
等到期限最后一天,等来了杨志。长得这么凶,就你吧。
杨志其实就是另一个林冲。做坏人第一个要杀的不是别人,正是还有良知的自己。纳了这投名状,从前那个一心想做正经人的自己也就彻底死去了,从此之后,世上少了一个良民,多了一个魔头。
看着杨志下山远去,林冲想必感慨良多:
早晚有一天,你也会来到这水泊梁山的。早晚。

普通人如此,英雄也逃不掉。
武松是小说前半段最光彩照人的形象没有之一。但很多人只看到他的武勇,他的机智,却忽视了他所遭受的人间惨剧。
水浒里有各种各样的兄弟,有何涛和何清那种为了钱可以翻脸不认人的,有李达和李逵那种弟弟刚到家哥哥就去报案的,也有武大和武二这种兄弟情深的。
武家兄弟俩从小父母双亡,是哥哥武大郎一手把弟弟武松拉扯到大。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这苦命的两兄弟从小到大都经历了什么。武大郎矮小丑陋的身体难道是天生的吗?一奶同胞的弟弟武松为什么反而如此高大呢?把这些信息拼凑起来得出的结论,几乎可以解释武松所有的行为。
武大郎含辛茹苦将弟弟养得又高又壮,自己却因为营养不良加上过度劳累成了个人人嘲笑的半残。而武松也是个有良心知感恩的弟弟,哥哥的所有付出他都看在眼里,因此武松在家的时候从来没有人敢欺负武大。二人虽是兄弟,情义胜却父子。
这两兄弟的感情,是一个潘金莲可以撼动的吗?
武松那么反感诱惑自己的潘金莲真的是因为他也喜欢潘金莲吗?武松说:“我武松不是这等没人伦的猪狗!”有人说这是封建礼教,是大男子主义。说这话的人有没有想过:如果谁有个从小把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对自己百般照顾无微不至,甚至饱经风霜却不说苦不说累的哥哥,他还做出对不起哥哥的事,那这个人不就是猪狗不如吗?有点良心的人谁会这么做?
武松从小命苦,没爹没娘,只有一个哥哥可以依靠,长兄如父,是哥哥给了他一个虽不富裕却温暖的家。如今自己终于发迹,总算可以好好报答哥哥了。戏文里的大团圆结局也不过如此。可出差一趟回来,哥哥却死了。武松在世上唯一的一个亲人,死了。
武松什么心情,可想而知。
武松在灵堂哭泣的那个夜晚,读来令人心碎。
哥哥死得蹊跷,武松一看便知。他从小吃尽苦头,心思细腻,又做了两年逃犯,江湖经验极丰富,这点手段如何瞒得过他!于是他默默查清真相,收集了全部证据,准备用法律手段让仇人得到应有的下场。
武松不是天生杀人狂,他也曾相信法律,相信公道。
他的公道却没有来。
整个县的司法系统都被西门庆买通了。世间的公理就是谁有钱谁有理。
你叫武松怎么办?忍了这口气?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果武松不给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哥哥报仇,他还配叫人吗?
于是武松做了个决定,他决定放弃自己的人生。法不给我公道,我自己来给自己公道。于是他精心设计了一个局,在所有街坊邻居的见证下处置了两个主犯,押着一个教唆犯自首了。
打虎英雄的行为感动了所有人,一直很赏识他的官员特地轻判了他,街坊邻居和部下自发送他盘缠食物。而武松的心里却是空虚的,天地悠悠,家在何处?哥哥的恩情已经无法再报,自己生活的意义是什么呢?
就这样,他到了孟州。此时的他,毫不遮掩自己的桀骜,仿佛打虎当日喝醉后的不顾一切。前途已经如此黯淡,再糟又能怎样呢?他就这样卷入了施恩与蒋门神的恩怨。
所谓施恩与蒋门神的恩怨,其实是施恩的父亲与新来的张团练在孟州的地盘之争。武松不是不清楚,但那又怎样?武松不在乎,随你们吧,你让我打,那我就打,我还要索性打得好看一点,教大家笑一笑。整个醉打蒋门神的故事里,武松的精神是颓废的,他完全失去了人生的目标。明知施恩图报,却并不在意,好歹还有酒喝。
这时候,张都监出现了。他给了武松目标与希望。金钱,地位,这都无所谓,武松把钱都锁进了箱子。最重要的是希望,在张都监这里,武松忽然看到了重新开始的可能,他甚至有了一个未婚妻。武松的精神久违地一振,难道这样的自己还能为了什么而奋斗吗?
——骗你的啦。
一切的一切原来是个骗局。希望之后是更深的绝望。那些关于未来的美梦,一个个全都破碎了,只剩下一片黑暗。解决掉暗杀他的两个公人,武松走向了鸳鸯楼。他冷静得可怕,就像为兄报仇的那天一样,只是这次,他不会再留余地了。为了不暴露自己,武松把一路上撞见自己的人全部杀光,包括那个欺骗了他的未婚妻。不是神经病式的屠杀,而是有计划的谋杀。武松的黑化,黑得令人毛骨悚然。一个最强大的英雄,也可以变成一个最可怕的凶犯。
“杀人者,打虎武松也。”这是挑衅?是炫耀?不,这是投名状。
从此以后,他拿人祭刀,抢人酒肉,打家劫舍。武松终于成了一个和张青孙二娘他们一路货色的江湖人。一个坏人。
因为水浒的世界,好人无路可走,只有坏人才能活得快活。这是一个逼得好人去做强盗的世界。水浒告诉我们:当法律无法捍卫正义的时候,人就会变成这个样子。每一个人都可能成为林冲,成为杨志,成为武松。每一个人心中都有的最后一条路,就叫做水泊梁山。

但是,如果梁山中只有林冲和武松这样被社会逼迫而不得不落草的良民,恐怕水浒的现实意义要低一大截。水浒如实地写出了在主流社会之外的另一股恶势力:黑道。它没有简单地将梁山好汉与朝廷写成善恶二元的对立,而是极其细致地描绘出一个与表社会同样复杂而丑陋的里社会。
江湖人称自己为“好汉”而非“英雄”,他们崇尚的不是正义,而是血性,是义气,是快意恩仇。这群人的组成是极其复杂的:不光有晁盖、裴宣、欧鹏这样的揭竿而起者,还有史进、吕方、郭盛这样从小崇拜古惑仔的杀马特少年,有周通、燕顺这样的土匪恶霸,有张青、孙二娘这样的人肉作坊、有揭阳镇三霸这样的成熟黑社会组织,有石秀、焦挺这样的社会闲散人员,有李逵这样的精神病患者,更有一些人,像宋江、戴宗、柴进,游离在黑白两道之间的灰色地带,左右逢源闷声发财。这帮人有的是天生凶恶,有的是被逼无奈,总之,什么都干,就是不怎么干好事。事实上,水浒中的普通百姓不但受贪官污吏和土豪劣绅的欺压,还受到那些打着替天行道旗帜的所谓“义士”的残酷对待:周通、王英强抢民女,燕顺、孙二娘好吃人肉,穆家兄弟横行乡里,李逵滥杀无辜。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和高衙内、西门庆、毛太公之流没有任何不同。整部书的一开头就告诉你了,他们不是什么好人,是魔。
于是水浒中有了一种特殊的受害者:被江湖逼入江湖的人。
秦明,好好一个军官,剿匪失败被活捉,随即被宋江、燕顺等陷害,全家被杀,在威逼利诱下无奈落草。
扈三娘,好好一个巾帼英雄,援助结盟村坊时被活捉,全家被杀,在威逼下无奈嫁给变态色魔王英。
李应,好好一个土豪,梁山要打祝家庄,钱也给了,粮也给了,最后他们说这点钱哪够啊,干脆你人上山来得了。
徐宁,好好一个教头,因为梁山要破连环马,被自己亲戚汤隆当了投名状,连全家一起诓上了山。他的内心是几乎崩溃的。
李云,好好一个捕头,教了个叫朱富的孝顺徒弟,自己做贼不忘带着师傅一起,简直日了狗了。
安道全,好好一个大夫,因为宋江生病了,就被张顺给坑了。想和姘头多待一晚,结果那狗日的居然就把人给杀了还嫁祸给自己。
最无辜的两个,是朱仝和卢俊义。
朱仝这个人长得像关公,做事也像关公。义气深重,人见人爱,魅力值满点,男神一样的人物。他为了义气,放走了晁盖,又放走了宋江。如果没有他,梁山的两任老大连村口都出不去就挂了。
然而这却成了朱仝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搭档雷横犯了事,朱仝故技重施,偷偷放了他,不惜为此被判了个玩忽职守,刺配沧州。在沧州,朱仝凭着自己的聪明机灵很快就获得了知府的赏识和其子小衙内的喜爱。伶俐人到哪里都吃的开,不出意外的话,相信不久之后,朱仝的生活就能回归正轨了。
朱仝做着东山再起的美梦,却忘了他的“兄弟”们是怎样的一群豺狼。
看到小衙内支离破碎的尸体的那一刻,从没失态过的朱仝疯了,他冲上去想和李逵拼个你死我活,却被吴用等人的一跪挡了回来。看着自己不惜牺牲前途也要放走的兄弟们如今居然想出如此毒计来陷害自己,看着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孩子因为自己的缘故惨遭横死,朱仝何尝不想把面前这些满嘴大义的禽兽全都砍了。可他能吗?他连李逵都制裁不了,何况晁宋。
他打心眼里不想和这些人待在一块,可他还能去哪呢?

对救过自己的恩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别人。
卢俊义是一个糊涂人。人傻钱多,名望高,底子干净,这样的他成了宋江上位计划理想的的关键棋子。
出身于财主家庭的卢俊义,像大多数富二代一样从小被娇生惯养,刚愎自用。虽然武艺超群,但这并没有什么卵用。他涉世不深,不知人心险恶,号称自己一个人就能平了梁山,可梁山真来了的时候,没有任何势力的他又能做什么呢?
一代社会名流被扮成气功大师(误)的吴用成功洗脑,不听忠言,执意作死。被引到梁山泊还高举大旗独自一人挑战整个山寨,结果被车轮战打得找不着北。被抓上山的他天真的以为对方会简单地放了自己。图样。吴用这头稳住他,转头就把墙上反诗的秘密告诉了管家李固让他回家发财。等卢俊义回到大名府遇上报信的忠仆燕青,竟还不相信李固已经背叛他,反而怒斥燕青,自投罗网,身陷囹圄。
不知深浅,不识好歹。天下无双的玉麒麟,终究只是个外强中干的公子哥而已。在凶残狡猾的黑道面前像个婴儿一般不堪一击。
智赚玉麒麟这一计,作为宋江上位计划的关键一环,虽然在后半段跟进的时候还是出现了吴用标志性的掉链子,但依然是水浒前七十回最阴最损最毒最厚颜无耻的一计没有之一,堪称吴用狗头军师生涯的巅峰之作。
这一计中最富戏剧性的是管家李固的命运。李固本来就对不明事理一心作死的主人心怀不满,当听到吴用告诉他的秘密,他却像他的二货主人一样蒙住了双眼,迫不及待地开始了自己的发财大计。故事的最后,他被绑在柱子上,耳边响起了宋江的声音:“休问这厮罪恶,请员外自行发落!”,恐怕直到这时他才醒过味儿来:原来自己只是一枚一开始就注定要被舍弃的棋子。可惜为时已晚。
卢俊义和李固的故事,展示了普通人面对犯罪团伙侵害时的真实状态。
像大多数上山的好汉一样,遭逢惨变后的卢俊义也变了,他不再是那个目空一切的公子哥,彻底地屈服了。他乖乖地配合宋老大演戏,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宋江顺利的开展上位计划,先是利用绝对不可能做老大的卢俊义捉了史文恭,彻底断绝了山寨内部人员(林冲)夺位的可能,接着又做了一出戏,安排了一场所谓的“公平竞争”,但就算吴用不在卢俊义身边,难道他还敢赢不成?
卢俊义比谁都清楚自己在梁山的地位:名为副统帅,实际上就是个垫脚石。他也只能安于这种地位。也许在他杀李固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自己已经无路可走。
身陷魔窟,周围是群魔乱舞,一步走错就性命不保。这些被江湖逼进江湖的人,是真正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水浒对于黑道的描写,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循环:普通人被恶人所害,成为更坏的恶人,然后再去害更多的人。黑恶势力就这样如同滚雪球般不可控制地越来越壮大。
有一个人曾试图打破这个循环,那就是公孙胜。他曾以探母为由逃离了宋江与晁盖的权力争夺战,结果费尽心思躲藏却还是被强行带回了山寨,宋江用行动告诉他:你一天是黑的,一辈子都得给我是黑的。于是公孙胜再也不敢藏私,从被吴用一喝就能吓住的普通妖道摇身一变就成了大法师。排座次后,他和卢俊义一起住在西边房内,警卫员是宋江的徒弟:孔明和孔亮。不用多说了吧。
公孙胜的故事告诉我们:一旦进入黑道的循环,就没有人能够逃脱。
水浒的这种对于地下社会形成机制的深入探讨已经足以让它超越其他所有黑帮小说。但水浒并没有止步于此,它更加深刻地指出了如此庞大的黑势力以及这黑暗的人间地狱能得以形成的根本原因:乱自上作。
评论中有人说连城诀等作品在黑暗程度上不亚于水浒,两者的差距就在于此。连城诀之类作品仅仅将问题归咎于人性的贪婪这种老生常谈之上,而水浒对社会问题的剖析达到了外科手术般的精准,一下子命中了专制社会的死穴,不仅对人性本恶体现的淋漓尽致,更进一步说明了什么样的社会能够激发人性的恶。这就使水浒不仅仅是一部优秀的小说,而是一部不朽的名著。

从前有座魔窟,魔窟里有个魔王,魔王的梦想是不要做魔王。
作为全书第一男主,宋江是水浒塑造得最成功的形象之一,也是最复杂的形象之一。
就像乞丐的霸主还是乞丐,人渣的首领也只不过是个人渣而已。毫无疑问,宋江是一个坏人,而且是坏人中的坏人。他阴险狡诈,不择手段,厚颜无耻,睚眦必报。他同时拥有老维托·柯里昂的手段与蒋天生的虚伪,是个天生的黑社会老大。
可他一点也不想当个黑社会老大。
“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似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宋江是个有野心的人,他原本为自己设计的人生轨迹绝不是每天和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一起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从一开始,宋江对自己的定位就不是黑道。黑社会,从来都只是宋江的一部分,而不会是全部。宋江的梦想,不是替天行道,而是出将入相,功成名就。
他开始结交黑势力,只因为他是个老油条。小吏这种工作本来就是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黑白势力之间闪转腾挪的。而宋江长袖善舞,对人情世故钻营投机之事十分精通,看人下菜碟的本事已臻化境,不仅在府衙上下无一人说不好,居然还在黑道上博得了“孝义黑三郎”的名声。凭他的精明,如果没有卷进晁盖这件轰动全国的大案,相信他早晚会有机会鱼跃龙门吧。
某种程度上,宋江上梁山也是被逼无奈。他本已经无数次拒绝了黑道朋友的邀约,可惜酒后现形,栽在黄文炳手里。一生谋划,毁于一旦。小说里展现宋江凶残的情节有很多,但对黄文炳,是这个平日里的斯文人最失态的一次:“生食尔肉”不再只是个形容词,甘冒被全歼的风险也要跑去杀你全家。宋江一辈子再也没对谁有过如此之深的恨意。
无极里的谢无欢说得好:“你毁了我做好人的机会。”
被逼成了黑社会的宋江不甘心,于是他找到了另一条路:招安。

招安一直是宋江身上最大的黑点。但事实上招安也许是这些江湖人唯一的出路了。
与方腊不同,没有根据地,没有人民支持,连粮食都不能自给的梁山,拿什么跟朝廷死磕?人才方面,林冲不过是八十万禁军中一个普通教头,鲁智深不过是老种经略相公帐下的一个提辖,而官军中还不知有多少林冲鲁达。高俅童贯所率的乌合之众也就罢了,如果真的惹恼了朝廷,调一支身经百战的边防军来,剿灭小小的梁山只是须臾之间。何况人是会老的,而梁山没有持续补充人才的好方法,等林冲他们打不动了,梁山的末日也就到了。李逵之流动辄叫嚣打上东京,哪里有那么简单!更重要的一点是山上兄弟的子孙后代怎么办?难道子子孙孙都要做贼吗?
无论是从实现宋江个人的野心的角度,还是从山寨整体利益的角度来看,招安都是唯一的选择。古往今来几乎所有的黑帮,最终要走的路都是洗白。
于是宋江联合了同样想洗白的吴用,对一心“与朝廷做个对头”的晁盖一派亮出了爪牙。并最终获胜。金圣叹直说晁盖是宋江所弑,其实我觉得证据不足。但不管怎么说,阻碍山寨发展的晁盖不在了。之后宋江费了一番周折,总算是上位了。没有顾忌的宋江立即开始了招安大计。几次试探,终于成功。
宋江走向了人生巅峰。
然后带着所有人落入了深渊。

归根结底,梁山的贼,只是小贼。真正的大贼,在庙堂之上。
在写梁山的一百零八个魔头之前,作者写了一个人:高俅。而且重点写了他的发迹史。
高俅是什么出身呢?泼皮,也就是梁山里一抓一大把的那种流氓无赖。如果你注意观察,你会发现对少年高球的描写和对梁山好汉燕青出场的描写几乎一模一样,除了颜值。而他阴险又精明的性格,和宋江极其相似。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高俅就是一个未入黑道的成功版宋江。
高俅这样的人是怎么坐上太尉的位子的?因为他背后有人。
天下的大贼,就是以宋徽宗为首的统治者们。
一个在国内盗贼四起,边境硝烟不断的时候还饶有兴致地逛妓院的荒唐皇帝,提拔起一众荒唐大臣:因为球踢得好而青云直上的高太尉,年年寿诞都要收取无数金银财宝的蔡太师,因为搜刮奇珍异宝而起家的童媪相,陪着皇上寻花问柳的杨太监······
单只是花石纲就让不知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其中又有多少人迫于生计不得不走上犯罪的道路?四大寇为什么能一呼百应?为什么武松和林冲们得不到法律应许的公道?若天下太平,谁愿落草?众匪首尚且是走投无路,更何况那成千上万的喽啰。
宋江作乱,乱却自上而起。
宋江自以为能凭着自己的小聪明在朝堂之上游刃有余,却不知真正的魔窟就在此处。梁山的小贼杀人尚有尸首可循,朝廷的大贼吃人却不吐骨头。最凶残的恶人不是梁山的杀人狂,而是这些谈笑间数万生灵涂炭的国之蛀虫。小贼想和大贼斗?你们还太嫩了。
君不闻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上山?不上山?招安?不招安?无论哪条路都是死路。

纵观水浒,你找不到一个高大全的人物,每一个主角都只是如你我一样有好处也有缺点的普通人,一百零八将,一百零八种面目,却只能走向同一个归宿。他们可恨吗?当然可恨。
他们有多可恨,就有多可悲。
和四大名著的其他三部一样,水浒也是一部关于人生,关于社会,关于世界的大悲剧。水浒讲的是在一个扭曲的世界中普通人的选择与畸变。它用近乎完美的古白话与精巧的谋篇布局把一个触目惊心而又发人深省的故事传达给读者。作者春秋笔法不做评判,而其中的悲壮与凄凉却透纸而来。
水浒不只属于一个时代,而属于所有时代。每次翻开水浒,看着其中的一些面孔,总令我想起另一时空中的另一些面孔,是否,他们本不必走上这样的道路?是否,这个社会可以少让一些人走上梁山?水浒对我们这个时代最大的意义,也许就在于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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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发表于 2016-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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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对江湖描写很到位,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看看作者:冰临神下的《死人经》的这三篇外传,借《水浒》说江湖人的。就是下面的文字,我把它搬运过来。
  初更时分,“武行者立在岭头上看时,见月从东边上来,照得岭上草木生辉。”
  《水浒传》当中,这一场景最令我印象深刻,它是一幅充满象征意义的画面,正是以蜈蚣岭为界,武松的人生前后截然不同,他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抛掉从前的幻想与原则,成为一名真正的江湖人。
  水浒诸好汉的形象与性格,大都出场即定型,从头至尾极少变化,唯有武松是个另类,有一个清晰可辨的转变过程,依稀就是一名从小痴迷蛊惑仔电影、对江湖充满热情的青年,守在江湖的门口却不被允许进入,最终发现一切皆虚,唯有手中的刀最为真实,于是将规矩踩在脚下,反而一步迈进了江湖的中心。
  三次杀人,解释了一切。
  初时的武松,一心想成为江湖人,可惜递上的却是一份不光彩的履历:他在家乡打伤了人,以为对方死了,结果那人只是昏迷,过后又活过来。
  武松随口将这件事说给宋江,想必也随口说给了柴进庄上诸人,全然不知这会给自己的名声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柴进以孟尝君自居,所救助的人越是犯法横行,越显得他仗义疏财,杀人的武松与打架的武松,在他眼里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
  柴大官人的眼光,就是江湖的眼光。
  声名显赫者如宋江,初出江湖时尚且要将“杀阎婆惜”一事挂在嘴上,直到江州题了反诗,才算有了更光辉的履历,武松误以为自己杀人,怎能不惹人耻笑?
  柴进对武松先恭后倨,其实与武二郎的“气性刚”无关,他的庄上惯常接纳亡命之徒,武松绝不是最刚烈者,他输在事迹上,比如投名状,别人送上一颗乃至数颗人头,他却只有将人打昏的一拳,差别相当于会捕猎的狼与发疯咬人的狗。
  “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的武松对“狼”的江湖一心向望。
  跟所有江湖人一样,他喜欢吹牛,在众口相传的世界里,这是必须的基本素质之一,好比现在的网络名人,哪怕花钱买,也得存几个能逗人会心一笑的段子。
  他也知道自己的事迹不佳,所以初见宋江时才会说“只一拳打得那厮昏沉”,想象武二郎当时的样子,脑子里得存着三五好友酒桌比斗的场景,“只一拳”就是他最值得炫耀的本事了,在正常的世界里,这足以使他鹤立鸡群,在江湖,不过是笑柄。
  宋江比柴进有眼力,看出武松是真正的江湖人,是石头包裹的璞玉,他的热情接纳、十里相送,在这块石头上凿出了第一个孔眼。
  武松希望融入江湖,但他也是普通人,遵守社会中的一般准则,所以,他的第一次杀人是为兄报仇。
  同样是杀“淫嫂”的情节,武松的手段与另一位梁山好汉石秀几乎处处相反。
  武松要证据,这证据是给街坊、给官方、给天下人看的,所以他要仔细探访,甚至一件小事也要人证物证俱全。石秀也要证据,却只是给义兄杨雄一个人看,潘公待他不薄,石秀从未想过要给这老儿一个交待。
  武松要当众杀人,遍邀左邻右舍,不准不来,然后他记下口供,拔出刀来,“只一剜”,取出潘金莲心肝五脏,祭奠亡兄,然后又一刀割下妇人头,接着又去酒楼杀西门庆。石秀与杨雄将潘巧云与丫环骗到荒山野岭,暗中杀人,并无他人得见。
  武松杀过人自来见官,石秀、杨雄望后山逃亡,径投梁山泊。
  此时的武松,与真正的江湖人天差地别,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他守法。
  武松守法,而且知恩图报,知县让他当都头,他不能甩手就走,石秀对潘公毫无交待,更不在乎官府的看法,潘巧云死后,地方官只能猜测真相,就连不愿落草的杨志,丢了生辰纲也是甩手就跑,没回去向恩主说个明白。
  武松主动提供了一切证据,事情在这里发生了有趣的转变,即使放在现在,仍有极深的教育意义。
  武松的拿出的证据是“错误”的。
  法律中的正义与普通人的想象有很大区别,武松执行了普通人的正义,杀死淫嫂与奸夫,除了西门庆的家人,满县称赞,但是在法律上,即使有一百个理由,主动杀人也是重罪。
  知县是个懂法的人,与手下小吏将武松送上的供词稍作修改,于是主动杀人变成了争执中不慎杀人,带有正当防卫的性质。
  守法却不会利用法律,向望江湖却不懂江湖规则,这时的武松就是如此尴尬,他第一次杀人,得来的名声仍然不如此前的打虎,十字坡张青听得姓名,问的是“莫不是景阳岗打虎的武都头?”
  因此,发配孟州的路上,张青、孙二娘劝武松落草是不可能成功的,武松尚且记挂着两名押解公人的好处,这样的人如何混得了江湖?
  在这种情况下,武松与张青喝酒时的场面不免有些喜感,书中写“两个又说些江湖上好汉的勾当,却是杀人放火的事”,关键是武松一样不沾,他杀嫂也不是江湖手段,却与真正的江湖人张青说得兴高采烈。
  两个公人听到这些话,吓得呆住了,只是下拜,武松劝慰道:“我等江湖上好汉们说话,你休要吃惊,我们并不肯害为善的人。”
  哈哈,每次读到这一段文字,我都忍不住要笑,此时的武松何其形象、何其真实、何其可爱?
  也算在江湖上混迹过的人,武松还是显得那么稚嫩,张青刚刚说过孙二娘不分青红皂白地下迷药杀人,武松却说“我们并不肯害为善的人”,夫妻二人听在耳中该是何等心情?
  武松终于能与江湖人搭上话了,但他还是未得其门而入。
  孟州牢营里,施恩拉拢武松这一段文字,必须与柴进庄上宋江的行为对比着观看,才有大意思。
  论江湖手段,施恩也是个愣头青,手段笨拙得像是初经云雨的青涩少年。
  送饭人已经将事情从头到尾备说一遍,连主人姓施名恩人称“金眼彪”都透露了,末了却说“小管营吩咐小人道:‘休要说知备细’。”施恩之猴急心态跃然纸上。
  回过头再看宋江,喝酒、赠银、送行,无一刻倦怠、无一字相求,却将武松的心牢牢拢住。
  施恩是管营公子,放在如今算是不大不小的官二代,没多少江湖经验,做人不说,尤其不会说话,先是让仆人透露实情,接着又故作矜持,求人帮忙,却说让他“将息三五个月”,这话在武松听来,无异于怀疑自己的本事,当然很不顺耳。
  等到施恩同意武松举石墩证明实力,两人的交情也就止于此了,金眼彪只是一个小混混,成不了宋江,甚至当不得张青。
  书中着力描写施恩之愣,最明显也是最有趣的对比发生父子之间。
  说起快活林的生意,施恩极为直白,“小弟一者倚仗随身本事,二者捉着营里有八九十个弃命囚徒,去那里开着一个酒肉店,都分与众店家和赌坊、兑坊里,但有过路**之人到那里时,先要来参见小弟,然后许她去趁食……月终也有三二百两银子寻觅。”
  这一番话格调极低,尽是**、银子的事,那一句“营里弃命囚徒”,在武松听来必定更为刺耳,原来施恩根本没将他当成江湖好汉看待。
  都说官场也是江湖,老管营一开口就与儿子有云泥之别,说起同样的生意,老管营道:“愚男原在快活林中做些买卖,非为贪财好利,实是壮观孟州,增添豪杰气象。”
  “壮观孟州增添豪杰气象”,将一件肮脏生意说得如此大气磅礴,老管营证明,官场才是更高级的江湖,宋江当小吏无所作为,在江湖中却混得风生水起,就是因为他那一套笼络人心的本事,放在官场里实在不值一提。
  读懂这两番话的区别,差不多也就能看透一多半的日报文章了。
  武松要去醉打蒋门神,这一回他没有杀人,其实连打人也不是重点,他隐约明白了江湖中名声的重要,他要扬名,所以一路喝酒,一路无所谓,非要将施恩等人镇住不可。
  武松还是没有领悟行走江湖的窍门,在他身上,缺少亡命之徒的气质,与石秀、李奎这些人相比,他太谨慎了,勉强达到鲁智深的水平:先要挑事,然后再打。
  官场与江湖,虽有共通之处,手段却截然不同,这很正常,强健者觉得力量最重要,聪明人觉得智慧最重要,人人都选自己的长处当标准,江湖人有刀剑,为官者掌法律,发生冲突的时候,当然各自要用最擅长的手段。
  阳谷知县利用法律救了武松一命,张都监则要用同样的方法杀他。
  武松不懂官场,就跟他不懂江湖一样,张都监将武松留在身边,大概是怕老管营看出破绽吧。
  武松的“不懂”并非愚钝,他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极有自制力的人,后者才是他处境不上不下的根源。
  江湖中有太多不能宣之于口的规则,说出来就显得势利,会坏了交情,武松怀着理想,以至于无法看破这层窗户纸,他也没交到真正的知己,宋江、张青夫妇都不可能对他坦诚相待。
  张都监的家宴上,武松生怕酒醉之后失了礼节,不敢痛饮,早早拜退,结果落入陷阱。
  事发之后,施恩“慌忙入城和父亲商议”,果然还是老管营立刻看清真相,“眼见得是张团练替蒋门神报仇,买嘱张都监,却设出这条计策陷害武松。”
  在老管营的指点下,武松勉强保住性命,他的梦想是江湖,虽然当过都头,对官场却只是远观,从未涉足,第一次接触,头破血流的是他。
  官场固然黑暗,江湖也绝非光明,武松的梦想即将轰然坍塌。
  官场的手段是法律,但是当法律不能完全达成目标时,张都监等人打算破坏规则,也要借助于刀剑。
  江湖的手段是义气,施恩却只能做到一半,他不是鲁智深,没有那个本事,也没有那个胆量,做不到有始有终,更做不出野猪林飞铲救人的事迹。
  武松只有一个人。
  在飞云浦,武松杀死两名意欲害他的公差,开始他第二次杀人,他“提着朴刀,踌躇半晌,一个念头,竟奔回孟州城里来。”
  一个念头,就是一个念头,武松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变成了江湖人。
  他不想再要证据,那是官场的手段,与江湖何干?他不想当众杀人、沿途喝酒,那不过是虚名,在险恶的江湖里毫无意义。
  一个念头,武松捅破了心里的那层窗户纸,即使如此,他仍然保留了几分从前的性格:自制而谨慎。
  他永远也不会像李奎那样杀进仇人家里。
  血溅鸳鸯楼一段写得极为细致,连更换衣裳、上墙跳墙、刀放何处这样的小事都不遗漏,通观《水浒传》,再无一处如此详尽。
  为兄报仇时,武松只杀淫嫂与奸夫,连王婆都留给官府,十字坡酒店里,他坚决拒绝伤害押解公人,快活林中,他拳拳皆有分寸。
  飞云浦的一个念头,让武松变了一个人,他杀马夫、杀女使、杀养娘玉兰、杀张都监夫人,等等,不问善恶、不多一言,他终于用上了江湖手段,画蛇添足的是,他在墙壁上血字书写:杀人者打虎武松也。
  杀人留名后来成为许多江湖小说的桥段,其实在《水浒传》这部书里,留名绝非标准行为,武松此一举动显露出的更多是稚嫩,而不是凶狠。
  多年前有一部专拍武松的电视剧,里面放大了养娘玉兰的情节,武松对她颇为心动,为了情节合理,只好安排玉兰自杀,而不是被武松杀死。
  这一改动,让武松保留了更多从前的性格,也推迟甚至断绝了武松的江湖之路,大大减少了江湖的血腥气。
  在张青的店里,武松换上了头陀的行头,从此不再是“打虎武松”,他拥有了更值一提的伟大事迹,即使放眼江湖也是出类拔萃。
  初更时分,武行者来到蜈蚣上,将要进行他第三次杀人,象征他的彻底转变。
  首先他的念头就跟从前不一样,“刀却自好,到我手里不曾发市,且把这个鸟先生试刀。”武松的谨慎没有了,这次杀人既不为报仇,也无关交情,他只想“试刀”。
  其次打法也不同,再无各种挑衅,也没有安排退路,拿起石头砸门,一刀杀死道童,直奔道人,大战十数合,砍下人头。
  直到杀人之后,武松才问明缘由,放妇人下山,搁在从前,武松会先问后动手。
  武松是江湖人了,从此以后的故事便是江湖老套:惹事生非、不打不相识、落草为寇。
  那个谨慎而自制、守法守规则、满怀梦想的武松消失在蜈蚣岭上。
  相比蜈蚣岭之后的快意恩仇、行走江湖,我更怀念武松从前的稚嫩与爱吹牛,甚至觉得他就生活在我身边,举起屠刀的武松,与普通人再无瓜葛,也无法得到普通人的理解。
  有意思的是,金圣叹在点评中往往胜赞武二郎,将其视为“天人”,唯独对于蜈蚣岭这一段觉得索然无味,“武松蜈蚣岭一段文字,意思暗与鲁达瓦官寺一段相对,亦是初得戒刀,另与喝彩一番耳,并不复关武松之事。”一
  所见不同吧,我在蜈蚣岭上看到两个鲜明的武松,一个死去,一个出生。
  江湖人从来就没有想象中美妙,若干年之后,武松将领悟这一点,失掉一条臂,真正出家为僧。

在电影《东方不败》里有一句台词,“有人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听上去很酷,可是我感觉不到电影里的江湖与真实世界有何相似相通之处,直到看过《江湖丛谈》这本书,才真正相信处处皆有江湖。
此书作者连阔如,说评书的,女儿是连丽如,许多人对她或许更熟一些。
书成于三十年代,报纸连载,对当时的真实江湖有着白描式的记述,虽然关于江湖的书不少,但是大都来自于道听途说,向连阔如这样亲身经历、亲笔写成的书极少,因此非常有价值。
总的来说,这本书很枯燥,大量的江湖术语,要不是怀着探索真相的兴致,很难读下去,即使读过,也可能一目十行,过后即忘。
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是初看时的印象仍然鲜明,尤其是里面一些很有趣的细节。
长春会是旧江湖的组织,只有老江湖才能参加,各行各门的人在这里互相扶持互相帮助,但是规矩极多,稍有违背,即被行家不耻。
会首得是个大家尊重的人物,自己有艺傍身,懂得人情世故,譬如某地要开庙会,他负责与当地士绅商量大事小情,然后邀请有实力的卖艺人,能让庙会热热闹闹,又能排忧解难,不出意外。
江湖行当颇多,办一场成功的庙会并不容易,说书、算命一类的文把式和舞刀弄棒的武把式都得有,而且比例得适当,互不干扰,比如说书的和卖膏药的不能挨着,全是大嗓门,总有一方压一方,生意没法做。
哪行挨哪行、隔多少距离、各占那一块,其中都有门道,不是懂行的人做不得。
这一段描述倒是解开我心中的一个疑huo。
《水浒传》当中有一段故事,病大虫薛永到揭阳镇使枪棒卖膏药,围观者没人给钱,原本他不懂规矩,到了镇上没先去拜访穆弘、穆春兄弟二人,不仅得不到钱,连住店吃饭都没去处。
穆氏兄弟是恶霸,但也有一套规矩,江湖名声要靠口口相处,如果一味逞强好胜,卖艺的人都不敢来,兄弟俩也就没钱可赚了。
如果不看手段,在这个故事里不懂规矩该受惩罚的是薛永。
薛永没去提前拜见当地江湖人物还是小事,关键是他随便选了个热闹地方卖艺,很可能挡了别人的财路,比如旁边是个卦摊儿,被他一通吆喝,将客人都给引走了,算卦的就没法揽生意了。
算卦的人若是拜过穆氏兄弟并交过分成,就得找他们解决问题,两人当然要惩罚不懂行的新人,保护守规矩的老人。
在外人看来,受欺负的是薛永,但是在老江湖眼里,薛永咎由自取。
外人当然是多数,大家都喜欢猛龙过江、打败地方恶霸的故事,我也一样,即使对江湖稍有了解之后,还是幻想一身本事闯江湖的逍遥自在。
所以江湖不易,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处处受挫,所以才有“人就是江湖”这种说法。
连阔如笔下的江湖,几乎就是各行各业的真实写照,即使单纯如学校,新转来的学生也经常会犯薛永的错误:不小心坐在了某人固定的位置上,不合时宜地在某人说话时接茬,然后惹来麻烦。
有意思的是,学校也跟江湖一样,转校生无意中得罪的同学可能永远都不会将不满表lu出来,收拾他的总是另一些看似无关的“坏学生”。
坏学生跟穆氏兄弟一样,以恶人的形象,不自觉地维护着某种不成文的规矩。
单位与江湖就更加相似了,每一位职员都是“卖艺人”,分为各行各业,有着相对固定的地盘,轻易不允许他人进入,尤其不允许新人染指。
新人想迅速融入单位,也得跟老江湖一样“拜码头”。
掌控江湖规矩的人未必是领导,更可能是某个八面玲珑的小职员,他的用处不在于告诉你如何工作,而是指点新人的“位置”。
大多数人不自觉地做了这些事情,一点也不觉得为难,但是总会犯下或多或少的错误,少部分人自觉地反思,开始总结出成套的规矩,这就是所谓的老江湖。
哪里都有老江湖,他们可能看上去一无是处,却总能化险为夷,甚至成为领导与职员之间最重要的沟通桥梁。
病大虫薛永是失败者,即使后来不打不相识,他也只是陪衬。
他也是能获得同情的人物,面对陌生的环境,我们都会有薛永似的困huo:为什么我一身本事却得不到应有的赏识呢?
站在某一方的立场上判断是非极为容易,但是稍微拉开一点距离,站在更客观的角度,是非就会变得模糊不清:某方得利,就有某方失利,为了共赢,就得有规矩,有规矩就得有执行者。
当规矩没有写明的时候,就有了江湖。
《江湖丛谈》里有一个故事:某大盗是位讲义气的江湖人,临时需要银两周转,于是向一家富户借贷,居间传话的是富户家的护院,护院也是江湖人,因此愿意为大盗担保,富户当然不同意,护院只得辞职。接下来,富户家频繁被盗,请来警察也挡不住,最后没办法,只能请回护院,从中说和,破费不少钱财。
大盗、护院、富户,立场截然不同的三方,因为其中一方不守规矩,闹出一场是非来,站在其中任何一方的角度,都能写出一段ji昂慷慨的情节:大盗是侠盗,富户就是不仁者,护院是识时务讲义气的人;大盗是恶人,富户就是受害者,护院助纣为虐。
连阔如自己就是江湖人,所以他对江湖规矩没有批判,他反感的是那些不懂规矩、不守规矩的人。
《江湖丛谈》值得细看,我打算再看一遍,哪怕是草草地翻一遍。

相关三 古今之侠
两千多年前,太史公司马迁在《史记·游侠列传》里用主要篇幅记录了郭解的故事,称其为“侠”,公元2010年之后的某一日,相声演员郭德纲在单口《皮凤山发财》里神采飞扬地插入李金敖(音)的一段故事,称其为“侠义的混混”。
  ——转变——
  郭解“少时阴贼”,做过不少杀人越货的事,稍有令己不快意者,想方设法杀人报仇,李金敖年轻时混街头,打起架来奋勇直前,不怕死,刀光血影中闯出的名声,这两人都是名符其实的狠角色。
  年长之后,郭解性格大变,“以德报怨,厚施而薄望”,李金敖退出街头,换上长衫,开始营造扶危济困、排忧解难的形象。
  ——低调——
  郭解“不敢乘车入其县廷”,这句话在现代人看来有些古怪,县廷即是县衙,不能乘车出入应是常规,两千多年前,郡县制刚刚由秦国向天下普及,各地贵族与豪强的地位往往高于官吏,以至于西汉时拒官不当者层出不穷,郭解身为四海闻名的“侠客”,能对县廷表现出尊敬的态度,在当时是颇为难得的。
  李金敖每次回家,隔着一里地就要下轿下马,步行回家,不愿在街坊四邻面前显得高高在上,每有相遇,都会热情打招呼,客客气气,好像教书先生。
  ——忍辱——
  郭解在当地极受尊重,独有某人“箕踞视之”,对他不敬,郭解暗中询问此人姓名,找到相熟官吏,替“箕踞者”求情,免其国家劳役,此人知情后亲自谢罪,郭解因此名望愈盛。
  李金敖某日得大鲤鱼,在街上碰到一名不认识他的小混混,小混混夺鱼,李金敖乖乖交出,不露一丝声色,过后人问其故,他说:“我不能说自己是谁,我怕吓死他。”
  ——盛名——
  两人各有一段显赫事迹
  洛阳两家人有仇,势不两立,当地有名望的人多次调解也没有效果,于是有人去请郭解。郭解并非洛阳人,受托之后连夜前往洛阳,劝说仇家尽释前怨,获得承诺之后嘱咐对方不可声张,仍要由当地豪侠说和再化解仇怨,以示不夺人之美的意思。
  上海戏剧名角小杨月楼因水被困在天津,行头典当,无力赎回,求到李金敖头上,李金敖没有一言推辞,私下代为出钱,发送小杨月楼回沪。过后天津大寒,李金敖请小杨月楼唱三天戏,由他卖票,得到的钱救济码头兄弟,小杨月楼也是毫不推辞。小杨月楼曾经送钱给李金敖,李金敖不高兴,说:“你我之间这段交情从来到往谁手上见过钱呢?咱们是‘仁义’二字。”
  郭解不求名,而名声远扬,天下皆知其洛阳事迹;李金敖不谈钱不见钱,可一来一往都是为了解决钱的困境。
  两千多年,有些东西消r失,有些东西变得面目全非,也总有些东西不变,故事未必是真,其中体现出来的行事规则与侠义标准却是一致的。
  侠的变迁已经太久了,可以说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个定义,附上的两段小故事,看着好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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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发表于 2016-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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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圣叹先生将《庄子》、《离骚》、《史记》、《杜工部集》、《水浒传》和《西厢记》评为六大才子书,并一一评点。我觉得要认识水浒传写的有多好,为什么可以列为四大名著,就一定要认真看金圣叹先生对他的评点。
本写了一一大长串自己的话,但怎样写脱离不了金先生的窠臼。最终想想,实在不如当一把搬运工,将其评点本总序中的一段贴出来供大家赏阅。

《水浒传》方法,都从《史记》出来,却有许多胜似《史记》处。若《史记》妙处,《水浒》已是件件有。
凡人读一部书,须要把眼光放得长。如《水浒传》七十回,只用一目俱下,便知其二千余纸,只是一篇文字。中间许多事体,便是文字起承转合之法,若是拖长看去,却都不见。
《水浒传》不是轻易下笔,只看宋江出名,直在第十七回,便知他胸中已算过百十来遍。若使轻易下笔,必要第一回就写宋江,文字便一直帐,无擒放。
某尝道《水浒》胜似《史记》,人都不肯信,殊不知某却不是乱说。其实《史记》是以文运事,《水浒》是因文生事。以文运事,是先有事生成如此如此,却要算计出一篇文字来,虽是史公高才,也毕竟是吃苦事。因文生事即不然,只是顺着笔性去,削高补低都由我。
作《水浒传》者,真是识力过人。某看他一部书,要写一百单八个强盗,却为头推出一个孝子来做门面,一也;三十六员天罡,七十二座地煞,却倒是三座地煞先做强盗,显见逆天而行,二也;盗魁是宋江了,却偏不许他便出头,另又幻一晁盖盖住在上,三也;天罡地煞,都置第二,不使出现,四也;临了收到“天下太平”四字作结,五也。
三个“石碣”字,是一部《水浒传》大段落。
《水浒传》不说鬼神怪异之事,是他气力过人处。《西游记》每到弄不来时,便是南海观音救了。
《水浒传》并无“之乎者也”等字,一样人,便还他一样说话,真是绝奇本事。
《水浒传》一个人出来,分明便是一篇列传。至于中间事迹,又逐段逐段自成文字,亦有两三卷成一篇者,亦有五六句成一篇者。
别一部书,看过一遍即休。独有《水浒传》,只是看不厌,无非为他把一百八个人性格,都写出来。
《水浒传》写一百八个人性格,真是一百八样。若别一部书,任他写一千个人,也只是一样;便只写得两个人,也只是一样。
《水浒传》章有章法,句有句法,字有字法。人家子弟稍识字,便当教令反复细看,看得《水浒传》出时,他书便如破竹。
江州城劫法场一篇,奇绝了;后面却又有大名府劫法场一篇;一发奇绝。
潘金莲偷汉一篇,奇绝了;后面却又有潘巧云偷汉一篇,一发奇绝。景阳冈打虎一篇,奇绝了;后面却又有沂水县杀虎一篇,一发奇绝。真正其才如海。
劫法场,偷汉,打虎,都是极难题目,直是没有下笔处,他偏不怕,定要写出两篇。
《宣和遗事》具载三十六人姓名,可见三十六人是实有。只是七十回中许多事迹,须知都是作书人凭空造谎出来。如今却因读此七十回,反把三十六个人物都认得了,任凭提起一个,都似旧时熟识,文字有气力如此。
一百八人中,定考武松上上。时迁、宋江是一流人,定考下下。
鲁达自然是上上人物,写得心地厚实,体格阔大。论粗卤处,他也有些粗卤;论精细处,他亦甚是精细。然不知何故,看来便有不及武松处。想鲁达已是人中绝顶,若武松直是天神,有大段及不得处。
《水浒传》只是写人粗卤处,便有许多写法。如鲁达粗卤是性急,史进粗卤是少年任气,李逵粗卤是蛮,武松粗卤是豪杰不受羁靮,阮小七粗卤是悲愤无说处,焦挺粗卤是气质不好。
李逵是上上人物,写得真是一片天真烂漫到底。看他意思,便是山泊中一百七人,无一个入得他眼。《孟子》“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正是他好批语。
看来作文,全要胸中先有缘故。若有缘故时,便随手所触,都成妙笔;若无缘故时,直是无动手处,便作得来,也是嚼蜡。
只如写李逵,岂不段段都是妙绝文字,却不知正为段段都在宋江事后,故便妙不可言。盖作者只是痛恨宋江奸诈,故处处紧接出一段李逵朴诚来,做个形击。
其意思自在显宋江之恶,却不料反成李逵之妙也。此譬如刺枪,本要杀人,反使出一身家数。
近世不知何人,不晓此意,却节出李逵事来,另作一册,题曰“寿张文集”,可谓咬人屎撅,不是好狗。
写李逵色色绝倒,真是化工肖物之笔。他都不必具论;只如逵还有兄李达,便定然排行第二也,他却偏要一生自叫李大,直等急切中移名换姓时,反称作李二,谓之乖觉。试想他肚里,是何等没分晓。
任是真正大豪杰好汉子,也还有时将银子买得他心肯。独有李逵,便银子也买他不得,须要等他自肯,真又是一样人。
林冲自然是上上人物,写得只是太狠。看他算得到,熬得住,把得牢,做得彻,都使人怕。这般人在世上,定做得事业来,然琢削元气也不少。
吴用定然是上上人物,他奸猾便与宋江一般,只是比宋江,却心地端正。
宋江是纯用术数去笼络人,吴用便明明白白驱策群力,有军师之体。
吴用与宋江差处,只是吴用却肯明白说自家是智多星,宋江定要说自家志诚质朴。
宋江只道自家笼罩吴用,吴用却又实实笼罩宋江。两个人心里各各自知,外面又各各只做不知,写得真是好看煞人。
花荣自然是上上人物,写得恁地文秀。
阮小七是上上人物,写得另是一样气色。一百八人中,真要算做第一个快人,心快口快,使人对之,龌龊都销尽。
杨志、关胜是上上人物。杨志写来是旧家子弟,关胜写来全是云长变相。
秦明、索超是上中人物。
史进只算上中人物,为他后半写得不好。
呼延灼却是出力写得来的,然只是上中人物。
卢俊义、柴进只是上中人物。卢俊义传,也算极力将英雄员外写出来了,然终不免带些呆气。譬如画骆驼,虽是庞然大物,却到底看来觉道不俊。柴进无他长,只有好客一节。
朱仝与雷横,是朱仝写得好。然两人都是上中人物。
杨雄与石秀,是石秀写得好。然石秀便是中上人物,杨雄竟是中下人物。
公孙胜便是中上人物,备员而已。
李应只是中上人物,然也是体面上定得来,写处全不见得。
阮小二、阮小五、张横、张顺,都是中上人物。燕青是中上人物,刘唐是中上人物,徐宁、董平是中上人物。
戴宗是中下人物,除却神行,一件不足取。
吾最恨人家子弟,凡遇读书,都不理会文字,只记得若干事迹,便算读过一部书了。虽《国策》、《史记》都作事迹搬过去,何况《水浒传》。


《水浒传》有许多文法,非他书所曾有,略点几则于后:
有倒插法。谓将后边要紧字,蓦地先插放前边。如五台山下铁匠间壁父子客店,又大相国寺岳庙间壁菜园,又武大娘子要同王干娘去看虎,又李逵去买枣糕,收得汤隆等是也。
有夹叙法。谓急切里两个人一齐说话,须不是一个说完了,又一个说,必要一笔夹写出来。如瓦官寺崔道成说“师兄息怒,听小僧说”,鲁智深说“你说你说”等是也。
有草蛇灰线法。如景阳冈勤叙许多“哨棒”字,紫石街连写若干“帘子”字等是也。骤看之,有如无物,及至细寻,其中便有一条线索,拽之通体俱动。
有大落墨法。如吴用说三阮,杨志北京斗武,王婆说风情,武松打虎,还道村捉宋江,二打祝家庄等是也。
有绵针泥刺法。如花荣要宋江开枷,宋江不肯;又晁盖番番要下山,宋江番番劝住,至最后一次便不劝是也。笔墨外,便有利刃直戳进来。
有背面铺粉法。如要衬宋江奸诈,不觉写作李逵真率;要衬石秀尖利,不觉写作杨雄糊涂是也。
有弄引法。谓有一段大文字,不好突然便起,且先作一段小文字在前引之。如索超前,先写周谨;十分光前,先说五事等是也。《庄子》云:“始终青萍之末,盛于土囊之口”。《礼》云:“鲁人有事于泰山,必先有事于配林。”
有獭尾法。谓一段大文字后,不好寂然便住,更作余波演漾之。如梁中书东郭演武归去后,如县时文彬升堂;武松打虎下冈来,遇着两个猎户;血溅鸳鸯楼后,写城壕边月色等是也。
有正犯法。如武松打虎后,又写李逵杀虎,又写二解争虎;潘金莲偷汉后,又写潘巧云偷汉;江州城劫法场后,又写大名府劫法场;何涛捕盗后,又写黄安捕盗;林冲起解后,又写卢俊义起解;朱仝、雷横放晁盖后,又写朱仝、雷横放宋江等。正是要故意把题目犯了,却有本事出落得无一点一尽相借,以为快乐是也。真是浑身都是方法。
有略犯法。如林冲买刀与杨志卖刀,唐牛儿与郓哥,郑屠肉铺与蒋门神快活林,瓦官寺试禅杖与蜈蚣岭试戒刀等是也。
有极不省法。如要写宋江犯罪,却先写招文袋金子,却又先写阎婆惜和张三有事,却又先写宋江讨阎婆借,却又先写宋江舍棺材等。凡有若干文字,都非正文是也。
有极省法。如武松迎入阳谷县,恰遇武大也搬来,正好撞着;又如宋江琵琶亭吃鱼汤后,连日破腹等是也。
有欲合故纵法。如白龙庙前,李俊、二张、二童、二穆等救船已到,却写李逵重要杀入城去;还有村玄女庙中,赵能、赵得都已出去,却有树根绊跌,士兵叫喊等,令人到临了又加倍吃吓是也。
有横云断山法。如两打祝家庄后,忽插出解珍、解宝争虎越狱事;又正打大名城时,忽插出截江鬼、抽襄鳅谋财倾命事等是也。只为文字太长了,便恐累坠,故从半腰间暂时闪出,以间隔之。
有莺胶续弦法。如燕青往梁山泊报信,路遇杨雄、石秀,彼此须互不相识。且由梁山泊到大名府,彼此既同取小径,又岂有止一小径之理?看他将顺手借如意子打鹊求卦,先斗出巧来,然后用一拳打倒石秀,逗出姓名来等是也。都是刻苦算得出来。
旧时《水浒传》,子弟读了,便晓得许多闲事。此本虽是点阅得粗略,子弟读了,便晓得许多文法;不惟晓得《水浒传》中有许多文法,他便将《国策》、《史记》等书,中间但有若干文法,也都看得出来。旧时子弟读《国策》、《史记》等书,都只看了闲事,煞是好笑。《水浒传》到底只是小说,子弟极要看,及至看了时,却凭空使他胸中添了若干文法。人家子弟只是胸中有了这些文法,他便《国策》、《史记》等书都肯不释手看,《水浒传》有功于子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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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发表于 2016-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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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名著中,《水浒》是第二部,成书晚于《三国》。我们来比较下这二者吧。答主简单地说一点自己的理解:

在人物塑造方面,水浒实现了纵向与横向的突破。

先说纵向。刚开始看四大的时候答主也觉得三国比水浒好看很多。看看人家那场面,那气势,动辄就是万人级别的大战。水浒什么鬼啊,一打开书就是鸟事鸟事的,这对于纯洁的我来说实在太下流了(捂脸)

但是仔细研究就会发现,嗯,怎么三国里面的人一本书写下来都保持一个模子不变啊?曹操奸雄一直就是奸雄,周瑜小心眼一直是小心眼,诸葛亮鞠躬尽瘁就一直死而后已——人物的形象一直是静态的,没有变化。

但水浒在这方面就有了突破,出现了人物性格的发展变化。

典型的栗子当然就是林冲了。想想教头刚登场什么形象,八十万禁军教头啊,高大帅气又能打,简直高富帅形象(话说我一直觉得老施给林冲建模的时候是不是就参考的赵云啊哈哈哈~)。

但一开始,林冲的性格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你看林冲撞到高衙内调戏自己老婆的时候,“却认得是本管高衙内,先自手软了”,“林冲不合着吃他的请求,权且让他这一次”。就算之后被陆虞侯算计,也只是拿了刀在人家门口晃悠晃悠而已。

你看林冲被下套误入白虎堂的时候,“恩相明镜,念林冲负屈衔冤。小人虽是粗卤的军汉,颇识些法度,如何敢擅入节堂?”,老板我冤枉啊,是有人说您要看刀我才来的,你要相信我啊。

你看林冲被发配沧州的时候,面对一路上董超薛霸各种SM,“哪里敢回话,自去倒在一边 ”、“没奈何,只得把新草鞋穿上”、“上下方便,小人岂敢怠慢,俄延程途?其实是脚疼走不动”。最后董薛二人凶相毕露的时候,林冲也只是“泪如雨下,便道:‘上下,我与你二位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你二位如何救得小人,生死不忘。’”这哪是豹子头,简直是包子头。作为梁山上坐第六把交椅的,战斗力比肩我赵子龙的林冲,生死关头了连句骂娘的话都没有,教头你果然抖M~

不过一路虐下来,教头体内的热(shou)血(xing)也开始一点点萌发了,比如就出现了棒打洪教头这个插曲。

在此之前,不能说教头心里一点儿火没有,可也仅仅是夺妻之恨,从来也没发展到造反这一高度。然而到了山神庙这张新地图上,教头终于解放兽性变成了真汉子。火烧草料场这个副本里,教头的讲话的画风都变了:“泼贼哪里走!”“奸贼,我与你自幼相交,今日倒来害我,怎不干你事!”不过KO了三个小人之后,教头想的还是“你们快去救应,我去报官了来”。直到路过草屋,教头想取个暖讨点酒喝,被庄客们无情的拒绝,包子头终于变成了豹子头,“这厮们好无道理!”、“把手中枪看着块焰焰着的火柴头,望老庄家脸上只一挑将起来,又把枪去火炉里只一搅,那老庄家的髭须焰焰的烧着”、“都去了,老爷快活吃酒。”

杀人放火啊,这尼玛还是京城高富帅么,已经变成黑社会了啊。

到此,教头终于完成转职,洗掉了包子头的耻辱,正式获得梁山好(fan)汉(zei)的称号。而教头这一性格的转变,也为之后火并王伦的情节埋好了绝佳的伏笔。

这便是水浒在人物塑造方面纵向的突破,除了教头,诸如卢俊义等人也有类似的性格变化路线,不一一列举,而至于老大宋江,就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说完了纵向再说横向。大家知道,历史上,刘关张曹操孙权诸葛亮这些人物也算得上名人了,不仅如此,如果大家去翻翻《三国志》就会发现,《三国演义》里面出现的人物,在《三国志》中基本上都找得到,而且99%都是有传记载的,绝非酱油。所以不论是“战不三回合,被赵云一枪刺落马下”的高览,还是“捻长枪与韩当交锋,当手起一枪”就被刺死的焦触,人家可都是在历史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上过史书的。

因而,《三国演义》的人物塑造还是停留在对于大人物的描写,极少涉及下层民众及小人物的细节刻画。

而水浒则不然了。咱们再以教头的故事为例。在林教头风雪山神庙这个副本中,出现了一个叫做李小二的酒生,出场次数不超过两章。我们来看老施都赋予了他那些属性。

比如,知恩图报(“我夫妻二人正没个亲眷,今日得恩人到来,便是从天降下。”、“谁不知恩人大名?休恁地说。但有衣服,便拿来家里浆洗缝补。”)

比如,处处留心(“大姐,这两个人来得不尴尬。”“这两个人语言声音是东京人。初时又不认得管营,向后我将按酒入去,只听得差拨口里讷出一句高太尉三个字来,这人莫不与林教头身上有些干碍?我自在门前理会。你且去阁子背后听说甚么。”)

比如,思虑周全(“只要提防他便了。岂不闻古人言:‘吃饭防噎,走路防跌?’”)

比如,善解人意(“恩人,只愿如此。只是自放仔细便了”、“恩人休要疑心,只要没事便好了。只是小人家离得远了,过几时挪工夫来望恩人。”)

虽说有些地方概括的比较牵强,但是老施在有限的笔墨里勾画出的小人物形象,确实让人眼前一亮。其实单就店小二这一角色,水浒中还有很多典型的案例,比如景阳冈打虎中与武二郎对戏的店小二,同样是形象饱满,可圈可点。小人物的出现,使得水浒整本小说变得生活化了许多,更真实可感,更接地气。

综上,这就是《水浒》相较之前作品在人物塑造方面所取得的新突破,而这一突破使得小说这一文学形式得以更好地在市民阶层中传播,无疑是促进了这一艺术门类的发展。除此之外,《水浒》在情节曲折方面的进步也是有目共睹,就留给其他知友补充吧。而思想高度方面,大家见仁见智,答主也不多说,毕竟查水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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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发表于 2016-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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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 @段品章 的解读,深以为然。

只是一点不敢苟同,当代官方把《水浒》打上”官逼民反“,”农民起义“的标签,实是在小说中寻觅到了些许泥腿子”革命“的共鸣(说来也是讽刺)。这才是最大程度造成《水浒》被曲解的来源。

《水浒传》的严肃之处在于,这部小说设定,或者说呈现了一种最危险,最糟糕的社会形态。高层糜烂,不知民间疾苦,政府受官僚主义支配,官僚依靠媚上而不是为民上位。从高俅们的发迹史中可窥见一斑。

同时底层暴戾,民怨四起,需要以暴制暴图生存。普通人因为司法系统崩溃失去保护,鲁达拳打镇关西,就是间接因为郑屠这样的恶霸得不到法律制裁。甚至体制内的下层武官都无法自保。

多年前看水浒,觉得宋江真是恶。梁山拖着那么多无辜的人落草下水。现在看起来又多了一层意味。宋江,吴用这种下阶层的冗吏和边缘知识分子,兼具的官场手段和江湖路数,靠陷害逼人落草,实比高俅,蔡京之流阴骘得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宋正好是中原王朝吏治化的伊始,到明清发展成高峰。”员外“一词就是暗指富人能够通过买官成为冗吏(正员以外的官员),催生了柴进和宋江这种游离黑白的阶级,能左右逢源。他们相比朝廷的奸佞,也熟悉残暴的强盗作风,兼具底层的鸡贼气质。

秦明被梁山害了全家妻儿,只听说宋江能许配他花荣的妹妹,顿时感动到痛哭流涕,没想到组织把后路都给他安排好了,这才放心落草。这样的情节,现在读来真是不寒而栗。这是宋江的话术在起作用,同时他知道秦明一类的下层武官都是些什么人,缺什么。比起晁盖这个单纯的乡绅,宋江更擅长把官场一套对接到江湖中来,最后顺利取代前者上位。

撇去李逵这样滥杀成性的货色,连武松都按耐不住杀掉了张都监一家老小。其实即便宋代也已经流传了数百年的”上天有好生之德“,”人有恻隐之心“,儒家那点最基本的人道都无法践行。更何况孔子原教旨式的”仁政“、”德治“,在吏治社会糟践殆尽了。

然而不提有前科的梁山成员,逼上梁山的林冲,丢生辰纲的杨志,报官无门的武松,拳打郑屠的鲁达,这些相对遵纪守法的莽汉,都曾相信过体制不冲撞底线。然而无形的压力屡次把他们推上落草的绝路。在展示完合法的途径正义得不到伸张后,这些人才动用起江湖规矩。一个治世是不会存在反社会暴力团伙的,而一旦有这么一个团伙,其残酷程度不比腐朽的封建王朝更不令人触目惊心。

历史上爱蹴鞠爱瘦金体的宋徽宗是被自己的朝臣指认给金人掳走的,最后在苦寒之地被点了人油灯。吏治帝国的受害者甚至包括皇帝本人。

整个体系之内,从上到下都没有德性可言,恣睢横行,成就了《圣经》中的索多玛。施耐庵的草莽背景,使得他更加熟悉社会基层的形态。这正好是当时社会最真实的写照。

这也正是施耐庵对历史洞见的高明之处。几个世纪之后的李自成,洪秀全们,又何曾不带有宋江的影子。李,洪分别是基层邮吏和知识分子,他们相对普通受压迫的百姓有着更广泛的组织力和对权力的渴望。这种游民+盲流式的造反运动,比陈胜吴广式的单纯农民起义破坏更大,需要更尖锐,更积郁的社会矛盾才能引发。从这个程度上讲,《水浒传》对中国历史有着寓言般的意义。
编辑于 2015-10-07 35 条评论 感谢 分享 收藏 • 没有帮助 • 举报 • 作者保留权利
白秘书,前微博小秘书二代目,微信公号:六点不晚
丑儿、杨志廷、听着眼熟 等人赞同
想起来一个细节,李逵老妈被老虎吃掉后回梁山向宋江众好汉哭诉,众好汉不为所动,却是纷纷大笑。想一想,老妈死了找兄弟哭,兄弟们浑不在意,纷纷哈哈大笑起来,这是什么写法?

不管百回本还是金圣叹本,都有这个笑,只是笑的次序稍有变化:百回本是在李逵说了自己打杀了吃母的老虎后又说到假李逵剪径被杀“众人大笑,晁、宋二人笑道…”,金批本是直放在老母被吃一事之后“宋江大笑”;前后次序处理上看得出金圣叹动了小心思,但其实不论哪一版,在现代人的视角看来都未免太过冷血不近人情。

水浒传写的不一般,就不一般在宋江等好汉这个笑,而不是李逵的哭。突破了人性和秩序的好汉们是怎生做人做事的?水浒里的一个个人物,不是以我们这个时代惯常的社交模式和情感惯性来行事,它近乎原始地描摹了那个时代下匪类的真实情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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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发表于 2016-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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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对人性的剖析之深刻,了解之通透已经到了举重若轻,收放自如的境界

你在不同的年纪把《水浒传》的每一个点单独拿出来看,都能收获新的东西,常看常新,你的人生经验越丰富,就越能体会到这些点里面所蕴含的至简大道,这些最质朴的道理超越种族,超越时间,超越科技,超越制度,亘古不变,因为这就是人性

《水浒传》的故事结构即使放到现在也是教科书般的碾压式存在:从南宋开始,将近三百年的故事积累,最后由施耐庵汇总,真实的历史脉络和十几代人不断艺术再加工的完美结合,基本可以预见是无法复制的,可以说是无懈可击的构造,就说开篇的张天师祈禳瘟疫,可以说是古典名著里最精彩的一个神开篇:

嘉祐三年的春天,东京突然毫无征兆得爆发了一种前所未见的瘟病,疫情来势凶猛,迅速从开封蔓延波及到全国,朝廷紧急组织了大规模的医疗救助行动,历时数月,但成效甚微,后由时任参知政事的范仲淹提议,宋仁宗派遣殿前太尉洪信前往江西龙虎山请到张天师出山,张天师广施符药,祈禳救灾,终于将这场可怕的瘟疫扑灭了,宋仁宗特设庆功酒宴表达对张天师的感谢,张天师世外高人不喜欢高调,于是宋仁宗将宴会选在宫外僻静处,只有亲近的文武大臣参加

但本来应该高兴的酒宴上,每个人都显得郁郁寡欢 :
包拯正在沉思,眉头紧锁,毫无喜色:在赈灾期间,仁宗接到密报,应天江宁一带的地方官员趁着灾情中饱私囊,不但大肆侵吞赈灾款项,并且还和地方大户串通一气侵吞兼并灾民的土地,仁宗得报极为震怒,急召包拯全力侦办,但随着调查的不断深入,幕后主使的名单上开始浮现出一个又一个令人震惊的名字,包括仁宗的堂弟,平阳王赵允升,密国公赵允信在内的诸多皇亲国戚以及朝廷重臣均牵扯其中,包拯请旨要求对涉案人员均依法严办,但仁宗考虑到涉案人员身份太过敏感,关系太过复杂,不顾包拯的激烈反对,从轻处理,只是将应天府以及江宁府的相关官员重办结案

狄青眼神飘离,脸上显露愤闷之情:九月上旬狄青从延州进京述职,由于北宋和西夏已经签订和议,边关压力收缩,军队欠饷问题开始越发严重,六月,延州海关抖出了一起走私大案,原来延州驻防部队长期拖欠军饷,于是和边关商人勾结走私盐茶和马匹,案情爆出,满朝哗然,大学士文彦博,欧阳修借机大作文章,上书弹劾,要求仁宗严惩狄青,狄青满腹委屈,也上书仁宗,一方面为自己辩护,一方面也请求朝廷慎重考虑部队的待遇问题,仁宗虽然赏识狄青,但迫于文官集团的压力,也只能牺牲掉他,于是把狄青降职调往陈州

洪信半低着头,脸上浮现出出惴惴不安的神情:这一次作为钦派赈灾使,洪信在龙虎山大发淫威,擅自做主拆毁了张天师贴在伏魔殿上的封印,结果放跑了被镇压在殿中的108个魔星,尽管洪信连吓带骗,私自把事情压了下去,但他还是害怕在酒宴期间张天师会和仁宗谈起这件事,不过最终洪信还是长出了一口气,张天师并没有来参加这次酒宴,他直接启程回去了龙虎山

孟子有一个伟大的理想: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这是孟子为王道乐土设定的基石,《水浒传》的故事是从嘉祐三年的瘟疫,这段看上去无足轻重的小插曲开始的,然后一步一步的,这个小插曲当中所被深藏的悲剧性开始慢慢地浮现出来:王在慢慢地老去,王的原则也在慢慢地被选择性地淡忘,于是“瘟疫”开始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这个开篇是一个暗喻:这是这个帝国的顶峰,同时也是她走向衰亡的起点,从这个起点开始,王道乐土开始一步一步地变成水浒

这种举重若轻的手法,和其中包含的大道,再说多少次好都不嫌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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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发表于 2016-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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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岁的时候,父亲给我买了一套连环画。
水浒传
人民美术出版社,1981年第一版那个版本。
一套三十本吧。
如今这个东西成为了收藏市场上的稀罕货。

我很庆幸,我第一次接触水浒传,是看了连环画,而不是小说原著。非常庆幸这一点。

连环画大概是面向少年儿童吧,略过和弱化了原著的很多可怕的内容。
比如菜园子张青和孙二娘的人肉包子的细节(连环画有提,但似乎是说的杀恶人恶霸奸商贪官。)
矮脚虎王英,锦毛虎燕顺他们,如何抓住宋江,要挖人心,做醒酒汤。(他们经常做这种事情,抓住无辜的旅人,杀人挖心吃!)
鲁智深下山路过小霸王周通和打虎将李忠的桃花山,周通和李忠分明就是两个卑劣的奸诈小人,而鲁智深因为看他们不顺眼,居然偷了金银器皿。偷……
派人去残杀无辜百姓,杀人放火!嫁祸给霹雳火秦明,导致秦明全家满门被杀!就因为宋江”念他是条好汉,赚他入伙。
李逵为了让朱仝上山,杀四岁的小衙内,一个四岁的孩子!
类似这些原著里残忍的细节,连环画都做了略过,略一提,就草草带过了。

这让童年的我,对水浒传充满了好感,觉得这是一篇充满了侠义精神,杀富济贫,除暴安良的美好故事。

直到……
长大后看了原著。

原来呼保义宋江如此无耻,灭了扈三娘全家,还逼迫她嫁给王英!
只因”念他是条好汉,让他上山入伙“,就反间计弄死了霹雳火秦明全家老小!弄死了卢俊义全家……好几条好汉,都是败在“念他是条好汉”,然后被梁山众们设计,破家灭门,然后落草为寇!
残害路人旅人,杀人做人肉包子,丧尽天良的张青和孙二娘,可以成为好汉,被宋江等人视为兄弟骨肉。连我最喜欢的武二郎,路见不平的武二郎,居然也视而不见!
金眼彪施恩,就是一个涉黑的官二代!醉打蒋门神,无非就是两个涉黑的官痞为了欺行霸市,而互相争斗,而武松只不过是一个为虎作伥的打手而已!
看似耿直的黑旋风李逵,杀贪官不手软,打老虎不手软,杀无辜四岁小孩,也同样不眨眼!

这尼玛哪里是什么侠义小说?
什么狗屁除暴安良,什么狗屁杀富济贫!
这就是一群纯土匪,一群纯黑道恶霸!

全篇看下来,就只有三个字:无人性!

幸好我8岁的时候,接触的是删节版的连环画,而不是原著小说。
幸好!

梁山好汉最早是如何啸聚山林的?
最早的事件当然是智取生辰纲。
但是劫运钞车,是为了劫富济贫么?
“取此一套富贵,不义之财,大家图个一世快活。”——吴用。

劫了钱之后,几个好汉都干什么了?
阮家兄弟分了钱,回村了。
白胜分了钱,赌钱喝酒大手大脚花差花差去了。
晁盖呢?藏在家里埋着。
济贫?
木有啊。
就是一群黑道分子,抢劫了一趟运钞车啊。
案发后,上山落草了。
根子上,就和什么正义,什么极富济贫,没半毛钱关系啊。

再说梁山好汉们的“手段”

黄炳文,就是举报宋江题反诗的那位。
宋江你恨他,杀了他便是了。
可是呼保义宋江怎么做的?
“一门内外大小四五十口尽皆杀了”!

梁山好汉孔明孔亮,是宋江的学生啊,这两位做的什么事情呢?
“哥哥孔明与本乡上户争些闲气起来,杀了他一家老小。”
一家老小!

我最喜欢的武二郎,血溅鸳鸯楼。
张都监陷害武二郎,武二郎你杀张都监就是了。
可英雄过人的武二郎是怎么做的?
满门!
“一更四点,进去马院里,先杀了一个养马的后槽。爬入墙内,去就厨房里杀了两个丫鬟,直上鸳鸯楼上,把张都监、张团练、蒋门神三个都杀了,又砍了两个亲随。下楼来,又把他老婆、儿女、养媳,都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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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发表于 2016-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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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的描摹技巧十分惊人,同样是杀人,林冲风雪山神庙是一个写法,武松杀西门庆是一个写法,鲁智深打死镇关西又是一个写法,同样是杀女人,武松杀嫂是一个写法,石秀杀嫂又是一个写法,宋江杀阎婆惜又是一个写法,雷横枷打白秀英又是一个写法。相同的是,每种描摹都是跟人物的性格对应的,读完只能叹服,毕竟武松,毕竟石秀。

人物的刻画栩栩如生,事件的发展层层推进,《水浒》在全篇的叙事结构可能不如《红楼梦》、《金瓶梅》精巧,格局不如《三国》宏大。但具体到单个事件上的文章技巧,古典小说里,无出其右。

能描摹如此出色,是有原因的:《水浒》的作者对人性的把握远超其他作者。曹雪芹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水浒》不止是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甚至已经开始上升到“理论”研究了,比如,王婆教西门庆勾搭女人,“潘、驴、邓、小、闲”五字,道出世间至理,这是世界观,世界观之外,还传授方法论,王婆又有十步操作法,比今天教pua学的水平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水浒》的作者施耐庵高于曹雪芹之处的是,他不止是有文才,还是有经国济世之能的。在对人性的把握上,曹公对于人情还是在勘破的层面,施公的境界到了化用的层次。曹公的文章,是痴人的文章,施公的文章,是达人的文章。

因其通达,施耐庵最终远离了帝王将相,在他的书里,他也把视线投向了这群下层的草莽,以“物不平则鸣”这一基调,赋予他们冲天的英雄气概,在他的笔下,他用写帝王将相的手法写贩夫走卒,写江湖豪客,这是江湖豪杰的“起居注”。在这里,帝王将相不再是伟光正,反而是肆意嘲笑的对象,虽然,他们用惯用的阴谋和权力的罗网,取得了最后的胜利,然而掩上书,依然能听见这些敢爱敢恨的汉子纵情高歌:

爷爷生在天地间
不要富贵不做官
梁山泊里住一世
好吃好喝赛神仙

鲜血会被尘土湮没,天地间自有浩气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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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发表于 2016-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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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说自己理解的水浒原著的价值之前,也许有必要先掰扯一下这本书的成书过程:

《水浒传》这部书,本质上是一部“成于众手”的民间话本。而流传比较广的“《水浒传》作者施耐庵”,多半是杜撰,实无其人。
原因是关于施耐庵写了《水浒传》的说法,包括关于施耐庵本人的一些生平记载,最早也是到明中期才出现的,有的甚至是清代才冒出来,远远晚于《水浒》的成书时间,而且有些出处是族谱之类一看就不靠谱的文献,伪托附会的痕迹很明显。学界对于这个问题,早年的主张还是三说,即罗贯中说,施耐庵说,施、罗合著说;但近年随着研究的深入,基本都认为这本小说是层累创作的产物,很少有还坚持有施耐庵这么个人的了。

而《水浒传》的故事原型,也就是最早刺激民间“说话人”的灵感、引的他们想要向更多的人传播这么一个故事的原始素材,也不是北宋末年的淮南盗宋江,而是比宋江稍晚一些的、活跃于南北宋之交的太行山抗金义军(另外按侯会先生的分析,可能还有南方的洞庭湖杨幺义军)。但是后来在传播过程中,故事因为种种原因,越来越脱离原型。同时故事本身也变得越来越庞大,越来越曲折、系统。比如“三打祝家庄”这一段情节,就是最早出现在元杂剧里,后来又被吸收到《水浒传》成书里的。
简而言之,这是一部最开始由“时事”促发,后来在民间传播过程中不断吸收新的素材和衍生作品,不断丰富、完善的巨著。而它着力宣扬、刻画的人物,从最开始的民间抗金义军到后来《水浒传》里纯粹的强盗(甚至地痞流氓小混混),不管平生事迹、人品性格、所作所为的目的有多么不同,都始终有两个共同点:一、都是“强人”而不是一般人,本事比平常人大,性子也有异于常人处;二、都属于草根阶层或者相对的草根,至少没几个混入统治精英阶层的。即使是卢俊义,后来在《水浒传》原著里的人设搞的那么牛掰,放到当时环境里看其实也就是个土财主。

这样的传播过程、成书过程和内容特点,使得《水浒传》的原著至少有这么几个价值:
一、文学价值极高。特别是节奏明快、情节紧凑曲折传奇性强、对话生动、白描手法高超这几点,达到的高度和艺术效果,即使放到今天也是让人惊叹的。
这点就不举具体例子了,一则其他答案已经有很不错的分析,二则大部分都是只要拿起书自己看一下就能感受到的优点。想补充两句的是其实这几点都是典型的民间文学特色,或者说评书特色:能抓住人,能让读者迅速的对情节发展和人物命运产生关切,同时根据作者或者说讲话人的描述,在脑海中快速的建立起主人公的形象和故事发生的环境、氛围。另外情节发展靠人物推动、特别重视主要人物的“出场”,不拖泥带水绝少废话等等这些技巧上的亮点,也都是从这点上来的。
当然具备这种优点的评话类作品还有很多,但是《水浒》第一是这方面最早也最成功的作品,第二是集大成者,影响十分深远。“山药蛋派”等现代文学创作的学习和致敬就不说了,说一个我偶尔看到的好玩的:
《爽歪歪》(在线观看地址:邯郸独立电影《爽歪歪》)——这是有次一个网友推荐的小电影,拍的说不上多出色,当时看也主要是想听听邯郸方言看看另一个视角的冀南风土;但是这片子有两个我觉得算得上亮点的地方:一个是开头白话翻译的《送董邵南游河北序》,搞笑但又有点带感;另一个就是这电影后半段,拍几个小混混揍人的时候,其实就是把水浒里鲁提辖打镇关西那三拳的那段经典描写,直接拿过来化作镜头语言了。
一部数百年前的文学作品,直到现在还在被搞文艺的学习、借鉴,还在给今人提供灵感,这就是价值的体现了。

二、描摹人情世态极为深刻、生动。有时候深刻到了让人寒生毛发的地步。
前面说了,《水浒传》从最早的故事雏形创作素材,到后来的传讲流播,再到二度、N度创作吸收的素材,都是来自民间的。它的创作者也可想而知大都来自社会底层,不会有太高大上的人士。所以里面写社会生活,写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感情,不管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都细致入微,活灵活现。拿现在话讲,创作者是有生活的;当然也有那份才情,不然光看的到感受的到,未必概括的出来。
这方面我个人感受比较强烈的是“武十回”和石秀相关的那几回,小时候看就觉得紧张刺激好看,稍大点儿再复习就开始抽冷气了。。不过这点也是其他答案都说的很多很好了,所以也不再赘述,感兴趣的知友大可调出书来复习一下~

三、有“草莽气”和“不平之气”。
这里可能要涉及到一个《水浒传》一个很有争议的地方,就是《水浒传》里的那些“好汉”,到底算不算英雄?
这点上我个人还是比较赞同孙述宇先生的意见,就是《水浒传》原著里的这群好汉吧,大部分,恐怕放到哪个年代都算不上英雄。只是同样是孙先生的意见,《水浒传》本来就是“诲盗”的,所以它一方面刻画社会生活和人情世故极为真实细致,另一方面又有故作夸张甚至极端化的地方,比如杀人不眨眼而且很多手段称得上恐怖;比如反复出现的关于“吃人肉”的描写;比如“女人都是祸水”(这点以前写过一个答案:“为何水浒传里,几位有点姿色的女人,最后都落得个与人通奸而惨死的下场? 说的比较详细一些)
简言之,《水浒传》本来也没打算去塑造符合大众审美的英雄,宣扬多么高尚的正义和理想。到元末明初时的这个故事,至少是《水浒传》原著前半部的基本内容,已经几乎完全是反社会指南了。
但是这样一本书,又凭什么感动人呢?
我觉得是两点原因:第一作为文学作品来说,本来就不是一定要宣扬“正能量”才是好作品。相反衡量一部文学作品够不够伟大、够不够深刻的重要指标之一,就是它能不能真实生动的刻画出人性和社会中“恶”的一面。而《水浒传》在这点上的表现,如前所述,恰恰是优秀的而且是优秀到足以超越时代的。
第二,水浒里的主人公们,大部分说不上是英雄,但仍然是“好汉”,是不管主动还是被动都始终在与命运搏斗的强者,同时也是社会主流秩序的叛逆者和破坏者。整部书从《水浒传》的书名,到内容情节,再到人物性格,通篇都弥漫着一种强悍霸道的生命力和一股不平之气。这股不平里面有见义勇为拔刀相助,有被逼无奈走投无路,也有英雄不遇不甘寂寞,当然更多的还是对财富或强力赤裸裸的艳羡与追求,以及完全不愿受任何约束和压抑的无法无天。
而作为读者来说,谁能说自己的内心当中,一直都是全心全意服膺于主流的秩序和价值体系的,从来没产生过怀疑、憎恶甚至反抗的负面情绪?谁生平从没失过意,发过狠,跟别人或自己撂过两句狠话?
恐怕大部分人都是有过的。说到底人性是复杂的,不可能全是充满建设性、认同感、同情心的一面,所以我总觉得或多或少或早或晚,大部分人都能在《水浒传》里遇到读着读着忽然浑身一激灵的地方。——可能是那句简直是绿林好汉广告词一样的“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用秤分金银”,可能是阮小七那句“这一腔血只要卖与识货的”,可能是林冲山神庙那一场风雪,可能是杨志抱着祖传宝刀站在东京街头的落魄,甚至更可怕的,也完全可能是李逵那个“排头砍去”的不管不顾。
而这种来自草莽的强劲生命力和不平、叛逆之气,在其他经典名著里是找不到的。红楼梦里也有人情练达世事洞明,甚至也有“补天”情结,但毕竟是贵族世家凋零后的残梦和挽歌;三国里也有豪杰无数杀伐无算,但无论曹刘孙还是司马,都在庙堂之上,也都在主流的框架之内。所以即使只从这点来说,《水浒传》也是无可替代的:它应和了人心中不满、不安于现状,意图反抗些什么、挣脱些什么的一面,以及充满了破坏冲动甚至是兽性的一面。所以往往越是现实中生活艰难的时候,人们越会想起这本书,包括民族危机或者说外来压力超过国内矛盾的时候,都会“转思草泽”(鲁迅先生《中国小说史略》中评水浒传语),拿《水浒传》这本古小说来抒发自己目下的情绪。
何况《水浒传》的文学技巧还那么高。拿现在话说,“梗”太好了。所以就算觉得心气有相通之处,但是有些价值观或者描写实在接受不了,那拿来改造一下就是了。从《水浒传》诞生到现在,为什么衍生作品那么多,包括金圣叹这个水平的都愿意躬亲删改点评整理工作,就有这方面的原因。

四、故事的发展余地大,可以为新的创作提供基础。
这点其实还是从《水浒传》的成书过程中来的。因为是“成于众手”的作品,所以《水浒传》原著的文本其实远说不上完美。比如很多人搞了挺牛掰的人设、或者占了很重要的位置,但其实是个龙套,典型的像关胜。。马幼垣先生就坚决认为这个人物相关的篇章是原著的大败笔;比如一些地方有bug;比如上一条强调的,这书鼓吹的很多观念,放哪个年代也得挨喷;再比如虽然这书到后来已经没多少抗金战争的色彩了,但最初创作时的痕迹,从细节描写到人物形象甚至到主题思想,都还留着不少,所以造成全书连主旨都有矛盾的地方,以致后来的学者为这部书到底是鼓吹“忠义”“以国为先”还是号召“反抗”甚至如太祖所言“讲投降的坏处”,费了无数的口水死了无数的脑细胞。。。其实现在看起来,恐怕只是因为这书并没有特别成熟的定本,是个化石一样的存在,换句话说大概连讲述人和整理者自己都多少有点稀里糊涂罢了。
但是作为一部文学水平足够高、闪光点足够多、故事框架也大的作品,这些缺点和不足,都成了留给后人的饭碗。放到水浒这里,不管戏曲作品还是评书,还是如张恨水那样直接提笔写同人续作,不光把原著的bug或者留白补的差不多了,而且很多作品甚至比原著更容易为大众接受、喜爱。但说到底,它们的底本仍然是从原著这里来的,包括原著的bug,在这时也成了另一种价值,同时《水浒》的原著,也在这个过程里获得了更广泛的影响力和生命力。

五、文本本身包含的信息量巨大,有超出原著故事和文学之外的意义,比如有史学价值。
其实在四大名著里面,“水学”也就是对《水浒传》的研究,热度仅次于“红学”。这里面很重要一个原因是《水浒传》版本很多,而且各版之间差异不小,光从回数看就有七十回本、百回本、百二十回本。。N种。其中流传比较广关注度比较大的,一是回数少但是描写文字丰富(即所谓“文繁事简”)的百回本,一般称为“繁本”;二是回数多、故事多但是描写文字简略(即所谓“文简事繁”)的“简本”。而“水学”研究里一个大的掐点,就是争论这两个本子到底谁先形成的。。
这听起来也许有点无聊,但其实也是有其实际意义的。因为追溯不同的版本,比较情节的发展演变,可以更清晰的看出这部民间奇书的发展脉络,进而可以解读出更多的、关于当时社会文化艺术思潮甚至政治军事方面的信息。
其实就现在的原著已经有这个功效了:由于故事源头在宋代,书本身是民间累积创作,又用白话写成,所以《水浒传》里保留了很多宋元时期的语汇和社会风俗习惯。不少宋史学者比如王曾瑜、曾瑞龙,都曾就水浒和宋史研究专门撰写过文章。
(顺便插一句:ms现在不少网络写手都喜欢讨论怎么才能写出地道的、有特定历史朝代感觉的对白或者文风。其实你要写宋代相关故事的话,人物语言比着水浒写就差不多。虽不中亦不远。。)
再比如从《水浒传》里的一些早期文本孑遗,以及它更早的一些故事源头,比如《宋江三十六人赞》、《大宋宣和遗事》来看,《水浒传》故事的最初发生地毫无疑问不在山东梁山(现在山东的东平-梁山-郓城-巨野这一片),而在晋冀豫交界的太行山。马幼垣先生就专门撰文分析过,《水浒传》里的“宛子城”,其实就是比着太行陉上的天井关碗子城写的。
而太行山在水浒故事开始流传的那个年代,是北方民间抗金武装的大本营。现在的研究者也基本都肯定水浒这个故事里包含了很多南北宋之交太行义军甚至岳家军的抗金事迹,还有不少学者,比如王利器、张政烺、严敦易、侯会、孙述宇诸先生,直接就认为这故事最早就是以抗金义军和岳飞的遭遇为主题开始创作、传播的。但是后来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因为发现的材料还不多,所以尚没法完全确定,也因此有很多争论和猜测;但以后如果能有新材料发现,能补上这一块演变过程的话,毫无疑问不光是能填补《水浒》研究的空白,对当时的历史研究也会大有裨益的。

而且说真的,关于《水浒传》这个故事系统如何从抗金义军变成纯粹的草寇,如何从太行山地区挪到北宋末活跃在淮北、山东、冀南一带的“巨寇”宋江身上,最终又落脚在宋江等人并未长期停留的梁山泊。。。本身其实已经可以拿来另写一部小说了。只要你了解相关信息又有足够大的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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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发表于 2016-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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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宗三先生说得最透彻。
所谓 《红楼梦是小乘》《金瓶梅》是大乘,《水浒传》是禅宗


——牟宗三
吾尝云:《红楼梦》是小乘,《金瓶梅》是大乘,《水浒传》是禅宗。请言《水浒传》。
《水浒》境界颇不好说。从其中的故事及人物而言之,较有凭借。然亦正因此,较易限定。一有限定,则《水浒》境界便不是《水浒》境界。酸腐气,学究气,市侩流氓气,皆不足以言《水浒》。吾常以为只从文字观之,亦可以悟。读小说者,总是先急于了解其中之故事,道说其中之人物,然后再进而解析其所表示之思想或意识。吾言《水浒》世界,岂不类于解析其思想或意识?是不然。如是,正是落于学究气。吾不知其是何思想,吾亦不知其是何意识。久而久之,吾亦不觉其中之故事,吾亦不想其中之人物。吾只随手翻来,翻至何处即看何处。吾单看文字,即触处机来。吾常如此而悟《水浒》之境界。《水浒》文字很特别:一充沛,二从容。随充沛而来者如火如荼,随从容而来者游戏三昧。不从容,不能冲淡其紧张。 
游戏所以显轻松,三昧所以显静定。其文字之声音色泽,一有风致,二极透脱。惊天动地即是寂天寞地。而惊天动地是如是如是地惊天动地,寂天寞地是如是如是地寂天寞地。如是如是,便是《水浒》境界。吴用说三阮撞筹,是那样地清机徐引,三阮之兴发上钩,是那样地水到渠成。吾不觉有来有往,吾只觉步步是当下。潘金莲毒死武大郎,其惊险可怕,阴森狠毒,令人透不过气来。然而其文字一经从容回环,便令人透过气来,便觉无处不停停当当,洒然自足。其令人洒然自足处,不在报应,而在描述潘氏之干号。“话说妇人之哭有三种。有泪有声谓之哭,有泪无声谓之泣,无泪有声谓之号。当下潘金莲乾号了几声”云云,此就是《水浒》之从容也。其如是如是之境界,大抵由此等处烘托出。
若问其如是如是是什么东西之如是如是,则曰若可以说是什么东西之如是如是,便不是如是如是。此所以说单由文字亦可以悟之故也。
如是如是之境界是“当下即是”之境界。而当下即是之境界是无曲之境界。明乎此而后可以了解《水浒传》中之人物。此中之人物以武松李逵鲁智深为无曲者之典型,而以宋江吴用为有曲者之典型。就《水浒传》言之,自以无曲者为标准。无曲之人物是步步全体呈现者,皆是当下即是者。吾人观赏此种人物亦必须如如地(as such)观之。如如地观之所显者即是如是如是。
他们这些年强力壮之人物,在消极方面说,决不能忍受一点委屈。横逆之来,必须打出去。武松说:“文来文对,武来武对。”决不肯低头。有了罪过,即时承认,决不抵赖。好汉做事好汉当。他们皆是“汉子”。汉子二字颇美。有气有势,又妩媚。比起英雄,又是一格。禅家常说:出家人须是硬汉子方得。他们只说个汉子,便显洒脱妩媚。《水浒》人物亦是如此。承认犯罪,即须受刑。受刑时,决不喊叫。“叫一声,不是打虎的好汉。”在消极方面,他们是如是抵抗承当。在积极方面,他们都讲义气,仗义疏财。消极方面是个义字,积极方面亦是个义字。义之所在,生死以之,性命赴之。天下有许多颠连无告者、弱者、残废者、哀号宛转无可告诉者,此种人若无人替他作主,直是湮没无闻,含恨以去。大圣大贤于此起悲悯心,伊尹之任亦于此处着眼,《水浒》人物则在此处必须打上去。所以他们常闹事,人海生波,与圣贤之悲,伊尹之任又不同。但无论如何,此皆是替颠连无告者作主之一方式。而《水浒》之方式乃是汉子之方式。武松替兄报仇,实是替残弱之武大作主。其兄弟之情甚笃。武大在潘金莲眼中看来,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一打团团转,三打不回头的人物,而在武松看来,却口口声声是兄长,决无轻视他的意思,只是系念他是个弱者,常被人欺负,临别时,嘱他晚出早归,武大哭了,遂说:即不出门亦可,只在家坐地。武大说他兄弟的话是金子言语,我只信他。像这样一个诚实人,可怜虫,若无人作主,便是昏了天地。我每于此起无涯之悲痛,深深之怅惘。天地生人,真有许多不仁处,好像全无心地于不觉中夹带来许多渣滓,漂流道旁,像个蝼蚁,像棵干草。此种人物不必说被欺负,即其本身根本上便是可怜虫。彻头彻尾即须有人替他作主,以参赞化育之不及,以弥补天地之缺陷。不必到他被践踏了,被残害了,才为之作主,才显出他的可怜。我有许多最亲切的事例作印证,我无可奈何,天地亦无可奈何,我只有悲痛。我的怜悯之感,常是无端而来的。佛说众生可悲以此。
他们这些不受委屈,马上冲出去的人物,你可以说他们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但是,在他们,罪过无大小,义理无大小,你对不起他,你欺负了他,你就是错了。一错永错,便无甚可说的。你若说:忍耐点吧,则在他们这种无曲的汉子,不能有忍耐。隐忍曲折以期达到某种目的,不是他们的心思。他们没有瞻前顾后,没有手段目的,而一切皆是当下即目的。然而人文社会就是有曲屈的。像他们这种无曲的人物,自然不能生在社会圈内。“水浒”者即社会圈外,山巅水涯之意也。普通说逼上梁山,好像是某种人一定把他们逼出去。实则还是从“对他”的关系上而看的。因此便有反抗暴虐,压迫被压迫阶级之说。须知此就是酸腐气,学究气,武松、李逵不见得领你的情。你这种替他们仗义,是可以令他们耻笑的。他们根本不承认自己是被压迫者,他们并没有那种龌龊的自卑感。他们明朗而俊伟,所以是个汉子。现在的人必得以自己的卑鄙不堪之心把武松杀嫂的故事写成潘金莲恋爱的故事,直是污辱圣人。他这种“当下即是”的汉子,本性上就不是社会圈内的人物。社会圈内总是有缺陷。政治经济教育俱平等了,而人与人间未见得即无争吵打架之事。所以这是人性问题,并不是社会政治或经济问题。这些人并不能从事政治,亦不事生产,亦不能处家庭生活,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东西南北走天涯。而又理无大小,罪无大小,一有不义,即时打去,而且一打常泛滥而不可收拾。试想此等人如何能处社会?在社会的立场上说,必是闹乱子;而在他们的立场上说,却是硬汉子。吾尝思其故,此中确有一面真理。此面真理即构成所谓《水浒》世界。盖纯直无曲,当下即是,只有上帝是如此,而上帝是真理的标准,本是在人以外的。现在《水浒》人物,是人而要类似上帝,自然非在社会圈外不可。自社会人文上说,要做到当下即是,是不容易的。《水浒》人物的当下即是,不是人文社会上的,乃是双拳两脚的野人的,不曾套在人文化成的系统中之汉子的。孔圣人不能用拳打足踢来维持仁义。他有《春秋》之笔,有忠恕之道:从委曲中求一个“至是”。如是乃有文化。孔圣人是人与神的合一者。既是合一,则纯直无曲,当下即是,必在极高度的道德含忍中呈现。王学所谓“全体是知能呈现”,程朱所谓“天理流行”,岂不是纯直无曲,当下即是?朱子临终时说:“天地生万化,圣人应万事,直而已矣。 ”这个直却不容易。这个直是随孔圣人之圣人之路下来的。如是,吾人有一个上帝,有一个孔圣人,二者之外,还有一个《水浒》世界。这《水浒》人物,既不能是上帝,因为他是人;又不能是孔圣,因为他不能处社会。所以只好在山巅水涯了。金圣叹即于此而言作《水浒》者有无量之隐痛。若处于上帝与孔圣一面而观之,他们自是可痛的。实则亦不必。他们自身并不是可痛可悲的。我看作《水浒》者并不是根据什么大悲心而写《水浒》。如此解之,亦未免头巾气。读施耐庵自序,即可知其心境(人或以为此篇自序即是金圣叹作的。但无论谁作,我以为此篇文字可以表示《水浒》境界)。
他们这种即时打去之行径,都是顶天立地之人物。首出庶物,无有足以掩盖之者。所以是自足而穷尽的。因为自足而穷尽,所以只有一个当下。此种自足而穷尽所呈现的当下,是极洒脱妩媚的。他们也有悲欢离合,喜怒哀乐。但是说他们为的什么一定的东西,或表示什么一定特殊化了的背景,我以为皆不免学究气。鲁智深大闹五台山,人或在此窥出他背后的寂寞,我以为他的寂寞只是无酒无肉,受了一套佛教文化的拘束。恐怕未必是普通人所意想的寂寞。我们常说耐住寂寞。耐住寂寞,就是固定个寂寞与不寂寞相对待。一定要从《水浒》行径窥测它背后的什么背景,不如直翻上来直从他们的无曲行径体会《水浒》境界。说《水浒》是寂寞的表示,不如直说原始生命必须蠢动。他有那股充沛的气力,你如何叫他不蠢动?而蠢动不是境界,亦不是什么思想或意识。其蠢动之方式,成为纯直无曲,当下即是,方是表得一个“如是如是”之境界。李逵见各人下山搬爹取娘,便大哭起来。宋江问他烦恼甚的,他说他也要搬老娘上山快活。宋江让他去搬。结果搬不来,在深山中被老虎吃了。我曾向一个朋友说:我有一个禅机,请你细参。李逵决搬不上他的娘来,写《水浒》的人压根就不想叫他搬上来:理上不能如此。请问什么缘故。友人瞪目不解。人多于此不留心。实则是一个大机窍。李逵不去搬,不是李逵;去搬而搬得上来,也不是李逵。照来布尼兹的哲学说,一个本体概念一经形成,则所有可能的谓词皆已含在里面了。去搬而搬不上来,是李逵一个体中必然的谓词。回来把他的经过告诉宋江等人,皆大笑。若说不替他惋惜,而却发笑,实在太不仁了。我于此也颇不解。实则并非不仁,而李逵自身即是可笑的。他的可笑掩盖了对于他娘的仁。若于此而不笑,便是虚伪。虚伪而可为仁乎?此就是超越了一切既成的固定的系统,而成就了一个当下即是的妩媚境界。此只能如如地观之。惟如如,而后觉其一切皆必然。林冲差人去东京取眷,回来知道已死了,无不为之悼惜悲叹,以助其哀。然而此决用不到李逵身上。人文系统之仁,在此不能呆板其用了。此处确有一点禅趣。许多道理俱当作如是观。人们必得以林黛玉之不得与宝玉成婚为大恨,因而必深恶痛绝于宝钗。我以为此皆不免流俗之酸腐气。试想若真叫黛玉结婚生子,则黛玉还成其为黛玉乎?此乃天定的悲剧,开始时已经铸定了。人们必得于此恨天骂地,实在是一种自私的喜剧心理。人们必得超越这一关,方能了悟人生之严肃。同理,读《水浒》者,必随金圣叹之批而厌恶宋江,亦大可不必。须知梁山亦是一个组织。《水浒》人物虽不能过我们的社会生活,但一到梁山,却亦成了一个梁山社会。自此而言,宋江是不可少的。不可纯以虚假目之也。必须饶恕一切,乃能承认一切。必须超越一切,乃能洒脱一切。洒脱一切,而游戏三昧,是《水浒》妩媚境界。
没有生命洋溢,气力充沛的人,不能到此境界;没有正义感的人,也不能到此境界。武松说:“武二这双拳头,单打天下不明道理的人。”又说:“我武二是噙齿戴发的男子汉,不是那禽兽不如的猪狗。嫂嫂以后休要恁的。”只是他们好为一往之行,乃是不学的野人,没有回环。所以不合圣人之道。然而他们却是另一世界。他们的生命并非全无安顿。义是他们生命的着落点,只是没有经过理性的自觉而建立,所以不是随孔子之路而来。此只可说是原始的、气质的,所以只是一个健实的、妩媚的汉子。他们作过即完,一切是当下,是新奇。他们的生命随时可以结束:完了就完了,并没什么可躲闪回避的。飘忽而来,飘忽而去。但是来也须来得妩媚,去也须去得妩媚:所以是个汉子。杜甫诗云:语不惊人死不休。此不是《水浒》境界。而《水浒》结尾诗云:语不惊人也便休。此方是《水浒》境界。
这个境界,出世不能为神,入世不能为圣人。殊不可由系统以解之。必须是在洒脱一切时的触处机来。《水浒传》自序云:“薄暮篱落之下,五更卧被之中,垂首捻带之际,皆有所遇矣。”又云:“所谈未尝不求人解,而人亦卒莫之解。盖事在性情之际,世人多忙,未之暇问也。”吾之感觉《水浒》境界,在由坝子上,在树底下,在荒村野店中,在世人睚眦下,在无可奈何之时,在热闹场中,在污浊不堪之社会中,花天酒地,金迷纸醉,冷冬小巷,皆有所遇。我之感觉,颇不易写得出。比起写哲学系统还难。以往生活,已成云烟。然而我未曾倒下去。我只因读了点圣贤之书,渐渐走上孔圣之路。假若有归宗《水浒》境界者,必以我为无出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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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发表于 2016-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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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的故事,虽然很长,但是可以简单归结为一句话:一个皮球引发的血案。
因为水浒的写作手法很巧妙和独特,他是一种多米诺骨牌式的牵连式的手法,洪太尉误走妖魔纯属封建迷信,然而就因为高俅踢的一脚好皮球,因此发迹,所以才有了王进逃难,才教了史进武艺,史进又避难避难了鲁智深,俩人一起喝酒的时候才遇见不平事,打死了镇关西。也因鲁智深看菜园,林冲才驻足观看他演练武艺,他娘子才被高衙内调戏,才导致落草梁山,又遇到杨志,再后来是火并王伦。
这么多事,原因就一个:高俅踢的一脚好球。
所以说,这是一个皮球引发的血案。
我没有胡说吧。
这是一种很有意思的写作手法,所有角色所有事件,像是老天爷排列好的多米诺骨牌,打头的是高俅,他老人家轻轻一推,就是一部《忠义水浒传》。我想这也是这部书能写一百多个人物却又条理分明,多而不乱,又各有性格,栩栩如生的重要原因吧。

再来说说具体写故事的时候是怎样的高明。
不论是拳打镇关西、风雪山神庙,还是景阳冈打虎、醉打蒋门神,都是用大量篇幅笔墨描写前戏,而到了真正开打的时候,鲁智深三拳搞定,林冲三声杀三人,武松打虎也是干净利落,打蒋门神更是一招秒。大大有别于现在我们熟悉的影视作品或者小说漫画里的,打起来没完,不把所有技能放个三四遍不算完。然而哪个更好无须多言。
为什么呢?因为前戏做的好啊。你看武松打虎的时候,酒店里店家劝了好几次,路上树上写了字,又有官府榜文,可知真的有虎,而且还很厉害。然后武松也怕了,但是为了面子不回去。前戏做够了,老虎出来了,丝毫不拖泥带水,啪啪啪把老虎打死,可谓干净麻利快。
醉打蒋门神,先是在牢里好吃好喝,然后去的路上又是一路走一路喝,进到快活林,一招秒了蒋门神,比电视剧里的麻利多了。
您看的爽不爽?这就是水浒的高明之处。
还有就是武松杀嫂,作者不厌其烦的写他搜集证据,又请这个邻居那个邻居来家里吃饭,然后饭桌上刷的翻了脸,就地把潘金莲杀了。不慌不忙的来到狮子桥下,两三下杀了西门庆。
如果没了之前的铺垫,直接让他冲进家里杀人,就完全不是这效果了。之前的铺垫,是为了最后的爆发。

就这两点,就足够使《水浒传》能称为世界名著了。
不比什么“投降”更令人信服?

补一点,《水浒》里作者对日常生活写的特别细致,衣服啊,饭食啊,生活啊,这对我们今天去研究古代人的日常起居是很有帮助的。
《水浒》虽然讲的是不拘小节的英雄好汉的故事,行文却极其细致。《红楼梦》虽说批阅删改十年(我没记错吧)但是《水浒》又能比十年少了?
其实若论文章之妙,我觉得唯《西游》《水浒》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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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发表于 2016-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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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闲来无事,更新第二次,不看是你的损失。

1.《水浒》作者借王婆之口道出有关把妹的千古名言:“大官人,你听我说,但凡(捱光)的两个字最难,要五件事俱全,方才行得。第一件,潘安的貌,第二件,驴儿大的行货,第三件,似邓通有钱,第四件,小,就要绵里针忍耐,第五件,要有闲工夫。”
2.还有堪称偷情宝鉴、易学易用的“十分光”计策:“潘小姐会一手的好针线活,你买白绫、绸缎、白绢各一匹,再买十两好绵,都送给我。我过去对她说;‘有个施主大官人,给我买了一套送终的衣料,老身特来借日历看,请娘子为我捡个黄道吉日,我好去请个裁缝来做。’她如果表示愿意替我做,不让我去请裁缝时,这便有一分光了。我请她来我家做衣服,她如果肯来,便有二分光了。她来我家,我安排些酒食点心请她。次日,她如果还肯来我家做针线活,就有三分光了。头两天你别来,第三天你穿戴打扮整齐干净了来,在我门前问候一声,我便出来迎你进屋,她见你来了如果不起身离开,就有四分光了。坐下后,我对她说:‘这就是施舍给我衣料的官人。’我夸奖你的好处,你称赞她的针线活好。她如果口里答应着,便有五分光了。我却说道;‘难得这个娘子出手替我做活。亏了你们两个施主,一个出钱,一个出力。’我请你出钱,替我置酒答谢她。你取出银子给我,央求我出去买时,如果她坐着不动身,便有六分光了。我拿了银子,临出门时对她说:‘有劳娘子陪着大官人坐一坐。’她如果不起身走开,就有七分光了。我买了东西回来,摆在桌上。说:‘请娘子放下活计,吃杯酒,难得这位大官人破费。’她如果嘴里推却而仍坐着不动时,就有八分光了。等她酒吃到兴头,话说到兴头,我就推托没了酒,请你去买,你在央求我去买。我只装作去买酒,把门拽上。她这时如果依然如故,不焦燥,便有九分光了。你两个人在屋里,你不要性急,要用甜净的话儿说她。然后假装把筷子拂落桌下,你在假装拾筷子,用手捏她的小脚,她如果不做声,就有十分光了,好事也就成了。”尤其最后捏脚这招,真乃千古绝妙。

《水浒》里还有其他很多有意思有价值的地方,等赞数多了心情好了再来更新。

以上。

更新分界线————————————

看官我且问你,你道这《水浒传》为何叫“水浒传”?为何不叫《忠义传》、《群英谱》、《好汉传》抑或西人翻译之《四海之内皆兄弟》呢?
水浒水浒,意为水边,作者深意,意在以水为镜,照映人事而已。 作者以入骨之笔法,洞见世态人情,把自己一生的智慧经验全都融在笔端,用笔下人物来现身说法,以警世人。倘若不明作者深意,把小说当成故事书,专挑凶杀暴力色情的部分看,或者耽于比较哪个好汉武功高强上,那水浒传其实读来也没什么益处。

闲话休叙,随便举一个不起眼的例子:

水浒梁山地煞星里有个险道神郁保四,身高一丈,膀大腰圆,所以被称为险道神。原来在曾头市混,后来归顺了梁山。上梁山后,历次亲捧帅旗随宋江出征,护侍其后,专执一把捧帅字旗,排梁山第一百零五位好汉。平田虎时,郁保四有一次相当于是救了被重重大军围困了的宋江等七人的性命,原文是如下:“郁保四到如此窘迫慌乱的地位,身上又中了两矢,那面帅字旗,兀是挺挺的捧着,紧紧跟随宋先锋,不离尺寸。北军见帅字旗不倒,不敢胡乱上前。”看官你且看看,这险道神在战场上成了人人攻击的活靶子,这样真的好么?

在征讨方腊时,郁保四被方腊手下杜微用飞刀杀死。

郁保四这货在水浒好汉里一直是个打酱油的角色,出场次数很少很少,就算这样,作者还是通过他给我们留下了很深刻的启示。这启示我们什么?


我觉得我们在看名著的时候思路可以扩散一点,脑洞可以大开一些,比如我们可以拿李师师和郁保四做下比较,我们可以看出,倘若是女人,长得漂亮却没有特别出众的能力,还可以选择做花瓶,花瓶是瓷器,容易破碎,但是人人都爱,遇到个懂得瓷器的男人,就会被一生保护。可老爷们儿就不同了,长得漂亮或者突出却没有能力在身,那就十分危险,因为你不俗的外表会提升他人对你的期望值,期望越大,失望的风险就越大,领导看你仪表不俗,交待任务给你,结果你能力不逮,完成不好,一次尤可,两次三次之后,基本也就失去领导信任了。如果老爷们儿只能去靠脸面过活,做个绣花枕头,真本事不够,又没有一技之长,在竞争特别激烈的环境里,很难有善终。郁保四身长一丈,膀大腰圆,按理说这么大的体格应该也像林冲关胜秦明那样有个“万夫不当之勇”,然后再上梁山借助平台大有一番作为,可是郁保四除了长得高大威猛之外本事实在不济,所以只能做扛旗的苦力工作,这份工作,做好了“身上中了两矢”,做不好了就会被人“夺旗斩将”,注定是个没有存在感还高度危险的工作。比如长得帅,能喝酒的,往往被拉去社交场合帮人挡酒,如果看官有人是这样的人生,那就要早做打算,努力用业余时间提高自己,为将来谋一条出路了,毕竟,没有谁无聊到养一尊险道神,险道神险道神,过了险道,也就无用的神。而且说白了,什么叫险道神?就是跟这种人站在一起很危险,你想想啊,挺高的个子还捧着个帅旗,千军万马之中就属你显眼,不飞刀飞你乱箭射你射谁?注定是酱油的人生,挡刀的命运。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能认识自己,明心见性,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去过真正适合自己的生活,我想郁保四的结局是不会太差的。
总之认清自己,及时努力,命运也是可改变的。
随便举个酱油例子险道神都能感悟出这么多道理,看官你说读水浒有什么好处呢?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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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发表于 2016-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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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lan 发表于 2016-04-1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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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发表于 2016-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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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ixin 发表于 2016-05-2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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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ke8721 发表于 2016-05-3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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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的黑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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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发表于 2016-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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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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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5, 2024-10-7 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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