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调查组潜入了监控产业的隐秘世界。在《间谍商人》系列调查中，我们揭露了高侵入型监控软件是如何在缺乏监管的“灰市”被专制政府、罪犯甚至是恐怖分子购入的。
本文是该系列中的一部特写，讲述这些监控设备如何在伊朗、南苏丹和叙利亚被用来窥视公民的生活。点击文末的“阅读原文”可以观看该系列纪录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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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bas Hakimzadeh 的牢房十分阴冷，只有几面高墙、一个洗手池和一扇窗，以及几道勉强能分辨晨昏的光线。
那是在2009年，发生在伊朗的一次单独监禁。这是自1979革命以来，政府对持不同政见者最为严厉的打击；他们逮捕了数十名抗议者、知识分子和记者。
Hakimzadeh 如此熬过了120天，见不到家人或朋友。陪伴他的只有监狱看守和审讯人员，以及偶尔遭到的殴打。
那篇发布在 Amirkabir 大学学生通讯报上的一则批评时任总统的马哈茂德·艾哈迈迪-内贾德文章，见证了这名计算机专业学生的入狱。“狱警让我们靠墙站成一排，我们的眼睛被蒙上了，只能等待他们把我们带到各自的牢房，”现年34岁的 Hakimzadeh 告诉半岛电视台。
“一个士兵从我后面走过来，一直在咒骂我，说他会狠狠揍我一顿。”
“我被带到审讯室。有两三个小时，他们一直在打我。他们踢打我的脸、双腿和背部。”
全球监控产业
“如果没有监控我的通讯，他们就不会发现我、折磨我”
被拘留期间，他开始明白，政府已经监视他一段时间了。他们设法破解入侵了他的电子邮件和电话。
“在这些审讯中，我明白他们手上有…我的每一封电子邮件，”他说。他们也获取了他的短信和用过的聊天软件。
不少国家开始使用日益强大的监控软件来压制异见人士的声音，伊朗就是其中之一。
在半岛的调查——《间谍商人》中，我们的暗访记者假扮成伊朗、南苏丹等国家的客户代表，进行了四个月的卧底。他要假装替这些受到国际制裁的国家采购监控系统，用来诱捕 Hakimzadeh 这类的批评者。
此次调查揭露了可能将数百万公民的隐私置于风险之中的非法交易，同时，这些交易也让异见人士处于弱势地位。
“任何一个有留意过伊朗及其年轻群体的人，都能理解身处其中所要面对的巨大压力和恐惧。在这个国家，监视、限制和监控是系统性的；当你吐露心声而被抓住，其结果可能是死亡。”——欧洲议会成员 Marietje Schaake
Hakimzadeh 入狱五年后，全球监控产业正在蓬勃发展。
这场被称作“阿拉伯之春”的起义展示了民众抗议的力量，也为全球监视行业带来了一股热潮。
“我们有真实的受害者，他们来自利比亚、叙利亚，从折磨和监禁中幸存下来。在谈及被逮捕的原因时，受害者说：‘如果他们没能监控我的通讯，他们就不会发现我、折磨我。’”国际人权联合会的律师 Clemence Bectarte 告诉半岛电视台。
政府领导人用来打击抗议组织者、遏制革命的蔓延的技术往往来自国外，比如美国、意大利、德国和英国这些国家。
“我发现，因为有了这些来自欧洲的系统，北非和中东的活动人士、学生、记者和反对派人物受到了监控锁定，有时还被监禁了。当时我就觉得这是不可接受的，而今依然无法接受。”—— Clemence Bectarte
正如半岛电视台调查组在《间谍商人》中所揭露的，间谍软件公司在向政府非法出售强大的设备，而这些政府还在继续迫害异议人士，导致成千上万的公民仍有可能面临危险。
非法出口的监控设备
“这样的系统可以监控整个国家的互联网通信”
这些公司在非法向伊朗等国家出售、出口足以监控其全部人口的监控设备，但他们规避了制裁和出口法规。
这种技术的幕后交易通常难以量化。
然而，半岛电视台的调查组揭示了这些可以窃听全城电子通讯的间谍设备是如何被压制型政府从“灰市”上购得。
《间谍商人》曝光了数起违反国际制裁、价值数百万美元的非法交易的谈判，其中包括一份向伊朗提供高度受限的监控设备的交易提案。
人权组织和隐私专家称，他们担心 IMSI 捕捉器或 IP 拦截系统正在被销往专制政府。
IMSI 捕捉器是一种便携设备，用户可以通过它跟踪并入侵多个手机设备，也可以从你的手机通讯录发送假消息。
IP 拦截系统可以窥视网上发送的数据，跟踪正在点击某个特定网站的人，并通过特殊关键词获取你的全部互联网历史。
这样的系统可以监控整个国家的互联网通信。
“隐私国际”组织的 Claire Lauterbach 说：“这些设备不是贴在你桌子下面偷录谈话的那种简单的窃听器，而是可以拦截、记录以及干扰人们通信的强大设备。”
搜索政治异见人士的系统
“他们想知道那些可能是第一批反抗政权的人的身份”
叙利亚也是监控技术的拥趸。
在2009年，内战席卷全国之前，叙利亚总统阿萨德就意识到异见人士正在日益增多，并设法提高对国内的监控能力。
为了加强其监控设备，叙利亚承包商与 AREA 签订了合同，后者是一家意大利监控硬件及软件公司。
一名曾在 AREA 工作过的员工匿名向半岛透露了该交易中的暗箱操作流程。
他被告知，这个价值高达 1300万欧元（约合1370万美元）的系统是一个用来协助犯罪调查的民用项目。
但在去往大马士革的途中，他意识到这个潜在交易的险恶意图。
“抵达大马士革的时候，我们发现有人已经在等着我们了，”这名匿名举报者回忆说，“他们隶属于叙利亚情报局，需要知道那些有可能是第一批反抗政权的人的身份。他们所需要的这套系统不会被用来寻找罪犯，而是准备用来搜寻不同政见者。”
他提醒了 AREA 的管理层，但遭到公司的拒绝；他还被告知，公司不会为系统应如何使用而负责。于是，他找到媒体。
随之而来的是公众抗议，AREA公司也撤出了这个项目。当时，该公司声称他们有向叙利亚供货的有效出口许可证。
2016年12月，AREA 公司与阿萨德的交易最终使 AREA 尝到恶果，公司的米兰总部被意大利警方突击搜查，后者没收了来自叙利亚的近八百万欧元资金（约合850万美元）。公司高管被指控在同叙利亚的交易中伪造出口文件；对该案件的刑事调查正在进行。
“纵观历史，公司和个人都曾从战争中获益，监控行业也只是传承了这个传统。” —— Julian Richards，情报专家、曾就职于英国情报机构政府通信总部（GCHQ）
南苏丹也被指控购买侵入型监控软件。
自2013年以来，该国的部落冲突和政治冲突已经导致数以万计的南苏丹人死亡，政府也涉嫌侵犯人权。
这些流血事件引发了欧盟方面的制裁，以及对其进行国际武器禁运的呼吁。
帕甘·阿穆姆是南苏丹和平部前任部长，也曾是政府的监视目标。
2013年，帕甘与总统萨尔瓦·基尔的争执令他被捕。他曾被指控策划推翻基尔的政变。政府将截获的通讯信息用作证据来对付他。
“审问我的时候，政府告诉我，他们有足以给我定罪的通话录音，而且准备以叛国罪对我处以死刑的时候，我完全敢不相信，我很震惊。”——帕甘
随着南苏丹的政治危机持续恶化，帕甘担心监控设备的进一步供应会对他的国家造成影响。
“政府用监控手段压缩了我国公民发言的政治空间。言论自由的权利被限制了，甚至连私下的对话也不行，”他补充到。
逃避监控
“午夜，我骑在驴背上，离开了伊朗”
而今，在土耳其，伊朗的政治活动人士 Hakimzadeh 对处于威胁之下的感觉仍然记忆犹新，虽然他已被释放。
获释大约一年后，他收到一个神秘电话。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很熟悉，
“你（不）认识我吗？”来电者说。
“那一刻，我知道了，这是我的审讯员，” Hakimzadeh 回忆说，“我认出了他的声音。”
很明显，政府仍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之后他被情报部传唤过去，他曾经的审问员再一次跟他对质。
“他们给了我一些我自己的东西，和我谈了一会儿。他说，'我们有你的档案。你误导了许多人，现在必须弥补。我们会给你安排一系列的演讲，你可以告诉学生们，你所做的是错的。'”
Hakimzadeh 拒绝了，对方威胁要再把他关进监狱。他的护照被吊销。他知道政府不会让他安生。
最终，他毅然决定逃离监控的折磨。
“午夜，我骑在驴背上离开了伊朗，进入土耳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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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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