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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西洋参，不妨先说说它的土兄弟，人参。可以说，正是因为人参在中国，乃至中国传统医学的地位，才导致了西洋参能够有后来的鸡犬升天。
作为世界上最早食用人参并入药的国家，中国人从来都认为人参是万药之王，比如人快挂了要吊命，来一锅参汤就是最好的办法，木有之一。而且，早在3500多年前甲骨文上，就有人参的“参”字。从这个典型象形文字的字形可以轻松分辨出，最早的参字完全就是一株长在土里的人参，叶、根、茎连须子都一样不少。 ![]()
中国最早的中药学名著《神农本草经》里，也记载着中国4000年前就已经形成的人参药用的精髓：“人参，味甘微寒，主补五脏，安精神，定魂魄，止惊悸，除邪气，明目，开心益智。久服，轻身延年。一名人衔，一名鬼盖。生山谷。” ![]()
连神农氏祖师爷都这么认定了，人参在中药中的地位，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因此从公元三世纪起，无论气候多么恶劣，人参的出产地长白山总有人冒着风雪前去采参。
采参还有一大堆讲究，人参要由领队的老大负责挖，其他人只能在旁边打下手驱赶蚊虫。老大先要用栓有铜钱的红绒绳套在参叶上，为的是给人参带上笼头，怕参娃娃逃了。接着，要在人参周围划出一米见方的框框，四角再插上四个索拔棍，称之为固宝。最后挖参时，先小心破土，再用光滑的鹿骨钎子慢慢地一根一根地挖参须子。把参须周围的土抠净后，再用青苔茅子将参拉出来。经过这么繁复的程序，一根价值连城的人参才终于到手了。 ![]()
在中国采参最多的团体，自然是长期居住在长白山一带的女真人。
从16世纪起，女真人在辽东马市的贸易中最常见的交易货物就是人参。作为女真人重要的经济来源，他们所需要的布匹、谷物等，基本都是通过人参贸易之后来换取的。而且，为了要垄断本族人采参的资源，女真人常常杀害进入长白山一带采参的汉族人。后来这些汉人只好逃到朝鲜境内，去采集那里的人参——高丽参。 ![]()
不过本文不说朝鲜人参，咱们继续说西洋参。当后来女真人的后裔满人建立清朝后，为了保证自家的名贵特产，康熙帝特地降旨，要采参可以，必须先领票拿经营许可，但凡私自偷采的，轻则充军重则问刑。
然而，人参的价值之高，依然刺激着无数人铤而走险，前赴后继地奔往大东北山林。很快，东北人参的供应就跟不上了，到了晚清时期，每年东北只能出产七、八公斤的野山参。然而，野生制品都是越珍惜价格就越贵，利润依然驱动着采参人前去更加寒冷的西伯利亚采参。到后来，甚至连俄罗斯的人参也逐渐挖光了，野山参在远东地区甚至到了濒临灭绝的地步。下图为西伯利亚版人参。 ![]()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人参生意基本要从这世界上绝迹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改变其命运的事情：一个叫做皮埃尔·杜德美（Pierre Jartoux）的法国耶稣会传教士，在清康熙四十年（1701年）来到了中国。 ![]()
此人虽然名义上是个传教士，但是精通地理、数学、植物学，且熟知中国历史。因为其广博的学识，很快康熙便安排他去到蒙养斋，给自己儿子做数学老师（他把牛顿的三个无穷级数公式传入了中国，在教学期间还负责撰写了一本《崇祯历书》）。六年之后，康熙又任命他跟白晋、雷孝思等几个耶稣会的老外，一起负责测制全国舆图。杜德美专门负责冀北、辽东、满洲，以及沿长城一带的测量。 ![]()
在东北地区考察时，杜德美敏锐地发现，当地很多人都在到处寻找一种叫做“ginseng”的东西。后来跟老乡一打听，他发现这个叫人参的玩意价值不菲。本身精通植物的他，很快就详细地描绘出人参的形态、药性、生长环境、分布区域和采集方法。他自己还亲自服用了人参，认为效果卓越。
1711年4月12日，杜德美把自己关于人参的记录，通过信件发回法国，还附上了他亲手绘制的人参图，并被收录在了一本《耶稣会士通信集》中。两年之后，此文又被转载在了英国皇家学会的《哲学汇刊》上，引起了一些科学家的兴趣。 ![]()
值得一提的是，杜德美在文章中的一个推断，格外引人注意，他认为在地球上其他地理相似的地方，也有可能发现类似的物种：
“人参产地大致可以说它位于北纬39度－47度之间，东经10度－20度（以北京子午线为基准）之间……这一切使我认为，若世界上还有某个国家生长此种植物，这个国家恐怕是加拿大。因为据在那里生活过的人们所述，那里的森林、山脉与此地的颇为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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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观点，令另一个法国传教士对此产生了浓厚兴趣。此人叫做约瑟夫·拉菲托（Joseph Lafitau），当时正在加拿大魁北克地区传教（魁北克如今也是加拿大唯一一个法裔占绝对多数的省）。 ![]()
拉菲托将复刻的人参绘图拿给当地的土著印第安人看，他们立即认出这是种被土话里称为“嘎兰特恩”的草药。但是，印第安部落只是将它当作一种轻度兴奋剂，滋补剂或是消化助剂，还有些人把它的茎叶汁液涂在身上或衣服上来吸引异性，没有人会像中国人那样，把它当成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因此这东西满地都是，根本没有人会特意采集。
拉菲托发现这东西奇货可居，于是将其命名为西洋参（American ginseng），很快消息散播出去，有一些精明的法国商人意识到它巨大的潜在价值，并开始向当地土著收购。 ![]()
1718年，成箱的西洋参跟着其他货物一起，从加拿大运往到中国，在广州的市集上吸引了巨大的关注。当地的老中医认为，这种产自外国的人参性凉，而不像中国人参性温，因此甚至比中国人参更加有疗效，可以治疗更多的病。
当西洋参被运往北京之后，朝廷太医院的御医们按照中医的传统理论，详细拟订了西洋参的性味、归经以及主要功能，并在《本草备要》中将西洋参列入新增的第一种药，称其“苦甘凉，味厚气薄，补肺降火，生津除烦，虚而有火者相宜。” ![]()
有了皇家认证，西洋参也有了资格证书，价格在中国开始狂飙，甚至每克价格超过了黄金。在本地只需要一美元一磅的白菜收购价，在中国可以轻轻松松炒至五倍以上。这种暴利立刻引发了震动加拿大的挖参狂潮，很快加拿大的西洋参也快绝迹了……
没关系，加拿大挖光了，咱们还有大美帝。
1738年，当时还是英属殖民地的宾夕法尼亚省府报发出头条：“很荣幸地向诸位报道，在本省发现了著名的中国人参！”很快，西洋参被大量发现存在于美国的温带森林中，主要产地在西弗吉尼亚州，俄亥俄州，肯塔基州和田纳西州的阿巴拉契亚山脉地区（Appalachian regions）。更可怕的是，在美国只要15美元一磅的美国版西洋参，贴上“花旗参”的洋标签之后，就可以卖到500美元一磅！ ![]()
惊人的暴利令无数人趋之若鹜。1797年9月，俄亥俄州冒险家约翰·马修斯（John Mathews）带领着一支队伍在东部的大山里披星戴月，连续四天四夜不眠不睡地疯狂挖参。（可以想象，人家那种野蛮采参肯定没有咱们这么讲究，这么多套路。）这期间，他们每人每天都可以采集到60磅西洋参之多。（美国历史频道2014年特地制作了专题纪录片《阿巴拉契亚的亡命之徒》记录这段历史）
可以说，无数北美暴发户都是借助着西洋参，挖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成为了最早的巨富阶级。西洋参贸易也成就了美国最早的第一批千万富翁，比如著名的丹尼尔·布恩（Daniel Boone，下图）以及约翰·雅各布·阿斯特（John Jacob Astor）。 ![]()
美国国父华盛顿也在日记中记载了这样的一段：他亲眼目睹匹兹堡到费城两座城市之间的道路上，塞满了各种满载着西洋参的货车、火车和马匹，每一袋西洋参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1783年2月，美国第一艘到达中国的商船“中国皇后号（Empress of China）”装载了满满的29吨西洋参，历时半年之久，才横跨太平洋来到了珠江的黄埔港，这一票西洋参卖了不可思议的近30万美金，其利润是成本的数倍之多。从此之后，无数满载西洋参的美国商船，络绎不绝地奔赴中国。 ![]()
到了18世纪后期，每年有大约70吨西洋参从美国新英格兰地区运往中国。据统计，在1820年到1903年之间， 美国共向中国出口了1700万磅西洋参，平均价格大约每磅2.5美元。从1906年到1970年，美国平均每年出口21万5千磅西洋参，并攫取了巨大的利润。
美国对华商船大使、陆军少校塞缪尔·肖（Samuel Shaw）甚至毫不隐瞒自己的得意：“欧洲那帮二货傻了吧唧的，还要动用真金白银来中国买茶叶、丝绸，而我们美国人？呵呵，只要用不值钱的西洋参来换就可以了。如果不是这些中国人，我们的西洋参只能烂在地里无人问津，因此，请容许我感谢这个国家赐予我们的高贵和奢华……”
虽然大美帝地大物博，但是疯狂的挖取还是导致野生西洋参濒临灭绝。美国政府因此出台了保护法，禁止非法采集野生西洋参。但是伟大领袖马克思曾经说过，资本家为了300%的利润率，就可以冒上断头台的危险（马克思：我没说过）。更何况野生西洋参动辄600-800美金一磅的价格，几乎可称是无本万利呢？因此，总是有亡命之徒，不惜铤而走险继续在大山里偷挖。 ![]()
因此，美国的野生西洋参也基本灭绝了，如今市面上的西洋参99.99999%都是人工栽培的。（1885年，乔治·斯坦顿成功地在纽约州人工繁殖了150英亩的西洋参，从此西洋参人工栽培被广泛采用。）
如今，美国依然是西洋参的最大出产国，直到1994年之前，西洋参还是美国主要的出口商品之一，主要出口地就是远东的中国、韩国、日本等（深信人参功效的）地区。1992年，美国西洋参的出口金额高达1亿4百万美元。 ![]()
不难猜到，排第二名的西洋参出产国是加拿大，那么第三呢？恐怕你想不到。
中国，是世界上第三大“西洋参”出产国。
自从1994年，中国也引进了西洋参人工栽培技术，并在本土成功繁殖。从此，中国人民终于站起来了……不需要完全依赖于进口了……目前，中国市场上的西洋参，约有一半以上是国内种植的，土生土长的“西洋参”。 ![]()
对于西洋参的功效，如今的宣传主要是跟红牛类似，可以作为轻度兴奋剂，补充人的精力，并提高免疫力，以及……防治高血压、冠心病、心绞痛、糖尿病等一系列疾病。但是也有人认为，西洋参只是心理作用，纯粹的安慰剂而已……
究竟孰对孰错，我也给不出答案。唯一清楚的是，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至今未认证参类有任何医疗作用（包括人参，你清朝太医认证也木有用啊……）。西洋参产品在北美，只能作为保健品销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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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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