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天就90岁的新浪潮祖母瓦尔达,在2017年交出了新片《脸庞,村庄》,和JR两个人蹦蹦跳跳,一路下乡。 老顽童与大孩子的超常识旅行日志,一台可以吞吐照片的「摄影车」,一系列随意停靠的目的地,所有冒险都是偶然。 两人在一开始的片头,模拟了认识对方前的无数次擦身而过,思考那些来不及发生的事情,就像瓦达尔的旁白所言, 「有趣的是,我们从未相遇。」 《脸庞,村庄》的法文是Visages, Villages,英文译名为Faces, Places。 她曾经与戈达尔一起创作,她现在长得就像戈达尔。 这些颇有寓意的二元意图里,处处藏着老祖母的小心机。 一年即将到头,又将重新开始,以这部一半纪录片,一半公路片的影像作品作为道路拐弯的反光镜,看见过去,望向未来。 脸庞,村庄 Visages, villages 2017 导演:阿涅斯·瓦尔达 /JR 主演:阿涅斯·瓦尔达 /JR 豆 瓣:9.2/ 10 IMDb:8.1 / 10 allocine:4.2/ 5 烂番茄:100%新鲜度 MTC:95 - 奇遇电影字幕组| QY-221 ✎法语听译:@Js撒哈 @Chambreclaire @普好弗 ✎时间轴:@一色肺鱼 @beachbo @一个Delpy ✎校对:@Chambreclaire ✎特效&压制:@一个Delpy @33-eR 资源推荐去新浪微博@文刀大土申 或 @时代映画社 搜找 没有地方,只有想象 让法棍连成一线,在旷工小镇致敬留守的最后一人,农场主与咖啡店店员,废墟派对,有角的山羊,海滩上的碉堡,集装箱里的女人……. 沿着村庄公路而行的故事,实际是一场游荡的故事集锦。整个计划十分简单,他们遇见一些人,停下来,听他们聊聊这个村庄,拍照,刷墙。被放大的脸庞,最后都成为了这个村庄的器官。 早在2000年,当时已经70岁的瓦达尔也曾在法国的村庄游荡,交出了《拾穗者》,捡起了那些被人遗忘的故事。 《拾穗者》(Lesglaneurs et la glaneuse, 2000)瓦尔达代表作,受米勒名画《拾穗者》启发,记录了一系列当代法国拾荒者的影像 而1963年的古巴之行,以四千多张从莱卡中吞吐而出的照片拼接成了《向古巴人致敬》的30分钟短片。对于瓦尔达而言,摄影就是一场耐力运动。 《向古巴人致敬》(SalutLes Cubains, 1971)影片串联的照片均为瓦尔达所摄,被视作摄影师/导演表达政治倾向的最早作品 反观我们的墨镜小哥JR,孩子气满分,耍酷满分,因为跟涂鸦者一样,经常「占领」公共建筑,被称为「法国地下摄影师」。 从17岁开始,他捕捉街头的张望者,也捕捉发生在社会的事件,然后再将之放回街道上,野生地接受目睹、关注与审判。 对于JR而言,街道就是一个美术馆,集市就是一个社会竞技场。 除了村庄,JR今年最为人知的作品是这幅在美墨边境线创作的孩童,趴着隔离墙张望。当地时间9月5日,特朗普废除奥巴马签署的「童年抵美者暂缓遣返」计划(DACA),年幼时被父母带入美国的非法移民将失去免遭遣返的特殊权利 那么村庄呢,属于两个人的村庄,自出发的那一刻,我们跟随的焦点不仅是法国乡村的风情画与扑鼻而来的面包香,而是一帧帧被放大的脸庞,它们盘踞在建筑之上。房屋、巨石、油罐,自然与人造的立体时间,在解读那些脸庞之前,我更想体味一下那些村庄。 出发前JR来到达盖尔街(rue Daguerre),瓦尔达一生居住的地方,作为「左岸派」的女头目,他们经历过黄金时代里一切大胆的想象,流光溢彩,这个盛宴迄今让无数人向往。 猫咪就骑在她的肩上,这只不是谷谷(Zgougou),那只和雅克一起养的猫,后来这只猫成为片头我们看到的工作室标志。 后来他们到达了几近无人的矿区宿舍,砖瓦房里的唯一女人守护着这片地名;一个人耕种八百公顷的农民,巨大的谷仓就是它的城堡;阿科玛化工厂的工人集体,在墙面迎向了欢呼;哼着小曲来到勒阿弗尔码头,男人身后的女人在集装箱内起飞。 皮鲁海滩上的鬼城小镇,一场派对带来了「明日」的气息;圣玛格丽特镇上的海滩,那个1955年被推下来的巨石面侧着身,面向海;布列松的墓与戈达尔的家,都充满了神秘的味道。 空间永远是「褶皱」的,但人们的想象总是能滑顺地略过一切。如果电影就是一种可以抓捕时间与空间的最强幻术,可以抵挡一切包围、宣泄、枯竭,那么我相信这所有的地方,都得到了来自瓦尔达与JR的最佳纪念品。 《脸庞,村庄》中极为有趣的一幕是,两人在罗浮宫内奔跑「起飞」,在殿堂内冲刺,晕眩的画幅流过大师的杰作,经典与反经典,实验与被实验,影像的生产与表现,从来都是一场了不起的斗争。 卢浮宫一幕致敬戈达尔的《法外之徒》 摄影的取证,装置的介入,让电影本身就本来曲折有趣。这当然不只是一个个人物的集合,JR的街头拼接术给予了影像另一种维度的直觉,我们在观看和参与着一种建造过程。 《拾穗者》剧照 而瓦尔达在《拾穗者》里收集「乌托邦式」的心形土豆,或是选择在《阿涅斯海滩》中布起了镜面画阵,都让装置肆意占据了影像的屏幕。 《阿涅斯海滩》(Lesplages d'Agnès, 2008)剧照。海滩是瓦尔达奶奶在80岁给自己拍的自传式纪录片 装置是硬的,人是软的,而故事是这个世界的倒影。 超现实的二人组,永远都准备着出发,用想象逃离着地球的重力。 没有人称,只有表情 回归到这对老少搭档在路上遇到的人和事,诚如瓦尔达在最后对旁人的解释,「我们坚持与劳动者创作」。 一路上,他们选择了偶然路过的大众,放逐在郊野里的边缘者,在集体中不起眼的所有人,男人背后的影子,挚亲,大导演,海鲜市场里的鱼和仍然拥有角的山羊。 在路上的人,就是背向家的人。道路就是一个无边界的家。来自路上的脸庞,都是动态的静止。分享突如其来变化的经验,穿透他人的隐私,给生命一种表情,这是艺术家对于「家」的考察。 影片的深情,在于它既能残忍地揭开那些孤独的伤口,也能抚摸所有的亲密。 独居在旷工区的女人肖像里面无表情,静默地守着乌黑的地下回忆。JR的画面铺平在她的房子外墙,自己抱紧了自己。 内敛的女服务员打着一把古老的洋伞,「坐」在伯尼约村的楼面上,她的两个小孩喜欢在她的光脚前自拍。 对山羊角振振有词的农场女主人,喜欢享受挤羊奶时的静谧。码头上罢工工人的妻子,她们身着黑衣,在男子气爆棚的集装箱内谈论内心。 作为新浪潮万绿丛中的一点「红」,唯一的女导演,瓦尔达的影像也一直呈现着极为强烈的女性主义视角,「身体」作为极其重要的概念,承载着死亡、理想、背叛、流亡、浪漫。 在《一个唱,一个不唱》里,女主角唱着歌宣布生育权的选择,「没有爸爸,没有教皇,没有国王,没有法官,没有医生,没有立法者,一切我说了算!」 《一个唱,一个不唱》(L'une chante, l'autre pas, 1977) 剧照。影片基于波伏娃那句「女人并非生来就是女人,她们是后来变成女人的」展开,是一部女性主义的断代史 《从5点到7点的克莱奥》、《幸福》、《女人们》,这些女人们在瓦尔达里影像中都企图展现一种无人称的身体,我们不属于任何人。 《从5点到7点的克莱奥》(Cléode 5 à 7, 1962)剧照。左岸派代表作品,瓦尔达成名作。巴黎,下午五至七时,美丽的克莱奥如何在客观时间与心理时间中获得统一 这一次,与JR的合作里,JR试图近距离地拍摄着她的眼睛,她的小脚,又将之放大,由油罐火车载着这双眼这双脚去往很多她已无法到达的的地方。 情感与身体的实验,也是拍摄与被拍摄者的对招,「我们可以在你的身体发生想象力吗?」这种属于触觉式的沟通尤其感人。 眼睛在片中的意象很明显。瓦尔达凭借着照相机成名,这个武器陪伴着她的想象力战斗一生。摄影之眼已成为她的一部分,在接近90岁的高龄里她也没有示弱,即使模糊是必然的。 从摄影到电影,再到晚年的装置艺术,那对眼睛始终在一旁 而JR,跟戈达尔一样不喜欢摘下墨镜的男孩,他的墨镜更像魔术的黑盒,神秘、调皮,没有谜底。在海边静坐的时刻,JR为瓦尔达脱下了他的墨镜,我们也从瓦尔达之眼,看到了那张模糊的脸。 在陪伴瓦尔达治疗眼睛时,他们在长长的阶梯上做了一次颇为有趣的抖动行为,这是瓦尔达看到的世界,模糊而又敏感的屏幕经验。 最后一站,他们来到了戈达尔的家。他们是老伙计了,有着彼此的暗语。但这位鼎鼎大名的人,却是唯一一个无法「拥有」表情的人,他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她的电影「叙事逻辑」,恰恰像是一种来自往日的温柔问候。 「虽然我很爱你,你还是个大混蛋。」TT 法国新浪潮的一众勇者们,他们不仅挑战了影像的可能,也在挑战着观众。艺术电影始终是一种用身体去制作,用身体去感受的新感官主义,文本终将变成了武器。 记录了一个故事的诞生,剪辑了众多了村庄的倒影,分享者当然拥有过预谋,而我们作为观众呢?庆幸得到这场参与,是艺术让我们觉得衰老并不可怕,趣味成为了生活中的一种抵抗。 要相信步履不停, 才能遇见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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