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人记忆：美国华侨的鸦片馆

【西方人猜测的广州城外开设的大烟馆】

19世纪的欧美各国尚未裁定鸦片是一种违法成瘾剂，在药店里公开贩卖用于治疗的鸦片药剂，一般是将鸦片浸泡在医用酒精中做成鸦片酊饮用。在南北战争中，鸦片作为镇痛药品被战争双方广泛使用。后来又作为一种隐秘的“安静”成分被添加到婴幼儿药品中，但总的来说鸦片在欧美社会总是披着一层药物的外衣。

华人的烟馆在西人眼中则完全是另一幅场景。

“透过呛人邪恶的气味，好奇的欧洲人在房间里看到鸦片的烟雾和虚弱不堪的中国人，他们的脸就像那些已经堕入地狱却自以为身在天堂的野兽，最糟糕的是欧洲少女，....大约16岁左右，在门外被丝绸的光泽和黄金的叮当声诱惑，她们留了下来。分布在这可怕的巢穴里，最终带着一身污秽和腐烂的气味被逐出门外....”

这是1888年澳大利亚作家爱德华.蒂森在小说《辛凡特夫妇》中描写的场景，小说绘声绘色的描写了一对狡猾的中国夫妇经营充满罪恶的烟馆的故事，这当中充满了早期欧美社会种族主义的歧视，却也通过作者的亲眼目击为我们还原了19世纪华人聚居区烟馆的真实面貌。

【欧美社会眼中华人鸦片馆的情景】

大量的单身华人男性聚集在异国，长期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他们的生活压抑而悲惨。由于清朝政府不允许妇女出海，华人不能在海外组建家庭，能够疏解乡愁和缓解疲乏的只剩下鸦片一途。有时候，获取鸦片甚至成为急切的雇主招募华裔劳工的条件之一。虽然有很多劳工并不吸食鸦片，但烟馆还是成为华人聚居地的主要特征之一。

1848加利福尼亚兴起的淘金热吸引大批中国劳工前往美国，在金矿开采殆尽之后他们转而经营肉铺、洗衣店和小商店等，其中自然也有烟馆，且烟馆是华人聚居区里犯罪活动的集中地，人们在烟馆里不仅消费鸦片，也进行卖淫、赌博、放高利贷等其他违法活动。劳工每日辛苦劳动换来的1美金报酬大部分花在了烟泡、赌博和白人妓女身上。导致他们常年劳作却一贫如洗，最后被有组织的犯罪集团，也就是三合会所控制。

【随着大量中国劳工的涌入，三合会等黑帮团体也在异国扎下根来】

随着美国西部的繁荣，在各个城市都有了华人的身影，每个华人聚居区至少有一个烟馆存在。这些烟馆通常能供几十名吸烟者同时吸食鸦片，顾客除了华人以外，也有美国社会的下层。1885年，美国总共进口了20万磅用于消费的鸦片，全部供应美国境内的大小烟馆。

随着烟馆事业的扩大，基于烟馆和鸦片的毒品亚文化也在美国流行开来。一口气吸完一个烟泡叫做“一口闷”，准备烟枪和烟泡的人叫“厨子”，抽鸦片本身则叫做yen,也就是北京话的“烟”。

【19世纪伦敦鸦片馆里的场景】

烟馆的存在引起了美国社会的反感。曾有人宣称看到过“16到20岁的白人女孩半裸的和她们的情人一起躺在地板上吞云吐雾，各色人混杂在一起。”这样充满种族色彩的传言不胫而走。对于推动美国排华风潮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美国政府并非对此无动于衷，它最初希望通过以经济的手段限制鸦片的传播。但效果不彰，为鸦片特别制定的每盎司75美分的重税不但没能阻止鸦片消费的增长，反而使得以三合会为首的华人黑帮通过非法走私鸦片赚的盆满钵满。

1909年，美国通过鸦片专卖法案，规定只能进口医疗作用的鸦片而禁止进口消费用鸦片。但和同时期的禁酒令类似，彻底的禁绝鸦片使得美国市场上的鸦片利润疯涨，结果不但华人黑帮能赚到钱，连美国本土的黑帮势力也大捞了一票。

【20世纪初登陆美国的意大利黑帮也曾染指鸦片勾当】

随着鸦片价格的提高，鸦片在普通的中国劳工中的消费渐渐减少，代之而起的是欧美上流阶层对鸦片的青睐。作为一种既能打发时间又带有东方神秘感的新鲜玩意儿，在迈阿密、芝加哥和洛杉矶，烟馆逐渐从招待劳工变成名流秘密聚会的场所。黑社会通过庇护这些精英群体的隐秘爱好获得丰富利润，人们发明了一个词叫做hop，这既指代鸦片又能指代同时拥有鸦片和女人的秘密聚会。

另一方面，美国政府大规模扫毒行动拯救了许多深陷毒瘾的华人底层，在1913年清查烟馆的行动中共1300人被捕，大量鸦片和烟枪被收缴。大部分以半公开名义开设的烟馆都被查封。根据洛杉矶警察局核实，其中一些从广东运来的烟枪甚至使用了近百年之久。

【泰国北部鸦片博物馆里收藏的各种烟具，其中有些制作相当精美】

与此同时国际社会开始协作处理鸦片问题，1909年，以美国和中国为首，13个国家联合在上海成立了国际鸦片委员会，和所有的国际组织的弊端一样，这个委员会未能包括一些主要的鸦片生产国，如土耳其和波斯，但这毕竟是针对鸦片进行国际协作的最早努力。

一战以后，国际联盟成立了“鸦片与走私问题顾问委员会”‘致力于根除鸦片走私问题。但辛亥革命后中国国内军阀割据，鸦片成为各地军阀的重要财政来源之一。但流向英美市场的鸦片的确大大减少了。

【1909年上海会议是国际联合禁毒的开端】

讽刺的是让欧美市场鸦片和大烟馆消声灭迹的并不是政府的高压和禁烟运动本身。是可卡因和海洛因等新兴毒品的迅速流行。一些中国烟贩发现毗邻美国的墨西哥的土地适合种植鸦片，于是带来了中国鸦片的种子，并且在墨西哥将鸦片进一步提纯。产自墨西哥的海洛因纯度有限，奸商在制造时通常会掺杂超过一半的奶粉和糖粉用于充数。但这些新兴毒品因为携带方便、利润率奇高和不需要复杂的吸食工具，很快就淘汰了传统的鸦片。到二战时期，美国最后一个鸦片吸食者也消失了。

但烟馆对华人形象的影响却是顽固而持久的，正如一位合众国的参议员所说：“中国人作为劳工、矿工和仆人大批移居到美国来，我们欢迎他们，我们欢迎他们做劳工，我们欢迎他们做市民，因为从密苏里到金门只有100万白人。但如果他们是带着鸦片来的，我们无法欢迎他们。”

关于鸦片和烟馆的记忆是始终困扰海外华人的负面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