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母亲发来视频。她坐在老家厨房餐桌前,背景是灶台和厨房吊柜。她脸色苍茫,微微皱着眉头,鬓边的白发微微散着。 信号不好,视频断了。 母亲走到大门口继续视频,背景换成了大门。门楣上XX路66号的牌子有些斑驳了。门玻璃上贴的卖房的红纸已经被撕掉,还留着一些痕迹。 过了这个月,这间五层楼的房子,就不属于我们了。 1997年,新农村建设,填海之后规划出一块地造住宅,村里统一规划,村民自己出资统一建造。我们家是第二批抽签到的。这批房子总共造了四排,每排15间。我们就在第三排的第九间。 这房子,是父母辛苦劳作积攒出来的全部家当。房子总共五层,每层南北两个房间,中间是楼梯,总共220平方。一楼前面是客厅,地上铺着大理石,墙上贴墙纸,顶上做了天花板,摆放着一组木头沙发。这是日常接待客人的正厅。后面是厨房餐厅。二楼朝南的房间也是起居室,亲朋好友过来就在这招待。房子从一楼装修到三楼,四楼按照传统留着等我结婚的时候装修做婚房。 二楼北面的房间是我的卧室。这间房间,陪伴我整整20年。那时候,我想这应该是我们两代人要住一辈子的屋子了。 炎热的夏天午后,打开二楼的窗户,让风灌进来,我就光着膀子坐在沙发上,风被太阳烤得微热,从窗户穿越而入,掠过我的皮肤,划过流汗的毛孔,那种舒服的感觉,无法用语言形容。 有空的时候,母亲会邀邻居在一楼打牌消磨时光,麻将的噼啪声响,门外街上推着三轮车叫卖冷饮的吆喝声,偶尔别家孩子快速跑过的脚步声,在夏日的午后里,成为宁静生活的美好点滴。冬天的时候,五楼顶上有个平台,日照充足,整个午后就坐在顶上,晒晒太阳,惬意的消磨掉那无限美好的时光。 人生总会有一些瞬间的美好,能久远留存于记忆。在某个瞬间,勾起你无限的美好的回忆,如同曾今沐浴的春风,照在身上的皎洁明月。故乡生活的许多点滴,也是如此。 2010年,我在杭州定居。 这间五层的房子,成为真正的老家。 父母依然住在那里,偌大的房子只剩下他们俩个。每天的电话里,母亲总感叹老了爬不动楼梯。我叫他们来杭州和我同住。他们坚决的拒绝。 他们觉得,这房子应该是他们最后的归宿,他们会一直住在这里,直到人生结束。 过年回去,我就坐在一楼的楼梯口,那是用一株松木锯出来的板材,十多年了,依然坚硬如故。 看着门外街上的路人。那些或许熟悉或者陌生的面孔,在眼前流过,就像老屋看着我们成长及壮。 老屋如同故人,我们的饮食起居,我们的欢声笑语,我们的悲苦辛劳,他都一一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装下太多我们岁月成长的记忆。 后来,结婚,在杭州摆酒。回到老家的屋子又摆一场。空着的四楼,终究没有装修,我也不需要拿他做婚房了。姐姐们提议卖掉老屋,毕竟这屋子太大了,不好打理,并且只有两个老人住,也非常浪费。姐姐们都已经在城里安家。她们希望接父母去城里住。 其实,老屋差不多应该要卖掉了的。我们这个小镇,常驻人口大概6万左右,外来人口2万左右。20年前的新农村建设,基本上每家每户都是住五层楼房。最近几年,小镇的年轻人都去了城市谋生,要么省城,或者市区买房子。乡下年轻人越来越少。像我一样读书出去的小伙伴,基本上都留在城市,过着与父辈截然不同的生活。唯一一个在乡镇医院上班的,也在市区买房子。 像我们这样的房子,3年前尚可以卖出七八十万的价格。而现在,便宜二三十万都乏有问津。 卖掉老屋,父母内心是失落的。有种燕子飞回,已无旧日巢穴的彷徨。对我来说,却是一瞬间的唏嘘。 老家,对我来说,是真实的存在。而对我的孩子,却只是一个名词的称谓。父母总说,等他们老了(去世),你们也不会再回去了。的确是如此,日久他乡即是故乡了。一个人真正心里的故乡,应该是他少年时候成长的地方。 城市化是风,无论顺风逆风,我们都在风中。在拥抱变化中,那些乡愁的情绪,也会随着时间的流淌和人物变迁而变淡。 |
GMT-5, 2024-11-14 12:38